金鼎国际大厦的火光,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深城的夜空之上。浓烟滚滚,即使隔着半个城区,长赢集团顶层办公室里的人,仿佛也能闻到那股刺鼻的焦糊味,听到那令人心悸的警笛嘶鸣。
程长赢站在落地窗前,背影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窗玻璃映出他冷硬如铁的侧脸,眼底深处却翻涌着压抑的怒海惊涛。手机贴在耳边,陈墨急促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耳膜:
“…确认了,程总!我们派去金鼎顶层接收核查的三个人…两重伤一轻伤!刚进大堂就爆了!万幸没进电梯井…爆炸点就在那套复式里面!消防初步判定是…是燃气管道被人为破坏后引爆!警方已经封锁现场,初步定性…人为纵火爆炸案!”
人为!燃气管道!目标精准!
程长赢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虬结。怒火如同岩浆在血管里奔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VII!好狠的手段!这根本不是为了阻止调查,这是赤裸裸的报复!是血淋淋的警告!警告他程长赢,再敢往前一步,这就是下场!那三个躺在医院里的员工,就是为他程长赢流的血!
“不惜一切代价,用最好的医疗资源!他们不能有事!”程长赢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味道。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几乎焚毁一切的怒焰,声音重新变得冰冷而坚硬,“通知法务部和资产接收组,原计划不变。周天雄,该收网了。”
他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锋,缓缓转向办公室中央那面巨大的电子屏幕。屏幕上,是周天雄名下最后、也是最核心的一块肥肉——他个人控股的“天雄实业”的股权结构图,以及长赢法务团队早已拟好、只等对方签字的《股权质押协议》。那份协议,此刻在屏幕上被放大,条款清晰,冰冷无情。
深城近郊,一栋灰扑扑、毫不起眼的旧公寓楼里。空气弥漫着劣质烟草和过期泡面的酸腐气味。周天雄蜷缩在狭窄客厅唯一一张破旧的沙发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一台老旧的电视机屏幕闪烁着幽暗的光,正播放着金鼎国际大厦顶层爆炸的新闻画面。
看着那冲天的火光和浓烟,看着记者镜头前一片狼藉的现场和闪烁的警灯,周天雄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恐惧,反而燃烧着一种扭曲、病态的兴奋和快意!烧吧!炸吧!程长赢!你他妈不是牛逼吗?!你不是要查吗?!老子让你查!让你的人用命去查!他干裂的嘴唇神经质地哆嗦着,发出嗬嗬的怪笑,像一头穷途末路、彻底癫狂的困兽。
手机响了,是加密线路。周天雄像触电一样抓起,声音嘶哑而急切:“喂?!怎么样?瑞士那边有消息了吗?钱解冻没有?!”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一个毫无感情的、仿佛电子合成般冰冷的声音:“瑞士FINmA态度强硬,拒绝所有解冻申请。漏洞证据链完整,短期无解冻可能。老板对你的…擅自行动,非常不满。” 最后几个字,带着刺骨的寒意。
“不满?!”周天雄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对着电话歇斯底里地咆哮:“老子他妈快被程长赢逼死了!六个多亿美金冻在那里!那是老子的命!是老子东山再起的本钱!你们VII就只会说风凉话吗?!金鼎那事儿…那事儿是老子干的!怎么样?!够不够狠?!够不够给程长赢那杂种放点血?!” 他喘着粗气,眼中满是疯狂的红光。
电话那头的声音更冷了:“愚蠢。打草惊蛇,授人以柄。老板只给你最后一条路:签了程长赢的质押协议,交出‘天雄实业’的控股权。这是你唯一还能体现点价值的废物利用方式。”
“放屁!”周天雄彻底炸了,额头青筋暴跳,唾沫横飞:“想都别想!天雄实业是老子的根!是老子的命根子!那是老子从包工头起家,一砖一瓦打下来的江山!老子就是死,也不会便宜程长赢那个王八蛋!你们VII不是本事大吗?去把老子的钱弄出来!否则…否则老子就把你们那些脏事全抖出来!大家一起完蛋!”
“呵…”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充满了无尽轻蔑和嘲弄的冷笑,仿佛在听一只蚂蚁的威胁。“周天雄,你太高看自己了。你以为…你还有资格谈条件?或者,你以为…你儿子在加拿大温哥华那栋靠海的漂亮别墅,真的很安全?” 声音顿了顿,如同毒蛇吐信,“听说…那孩子很喜欢在露台看海?”
“你…你们…!”周天雄瞬间如坠冰窟,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脸上的疯狂和暴怒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惨白!他唯一的儿子!那是他最后的软肋!“畜生!你们敢动我儿子一根汗毛…我…”
“签协议。下午三点,长赢集团。这是最后通牒。”冰冷的声音打断他,带着不容置疑的死亡气息,“或者,你可以选择,在今晚的本地新闻上,看到温哥华海岸发现一具亚裔青年浮尸的快讯。嘟…嘟…嘟…” 电话被无情挂断。
“不——!”周天雄发出一声野兽濒死般的绝望嘶嚎,手机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啪”地摔在地上。他双腿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冰冷肮脏的水泥地上,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儿子…他的儿子…那张年轻阳光的笑脸在他眼前晃动…巨大的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无法呼吸。愤怒、不甘、屈辱…所有的一切,在VII赤裸裸的死亡威胁面前,都被碾得粉碎。他像个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破麻袋,瘫软在地,浑浊的泪水混合着鼻涕,糊满了那张曾经不可一世、如今却只剩下绝望和灰败的脸。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从里到外,从过去到未来,都被彻底碾碎了。
下午三点,长赢集团顶层,那间象征着权力巅峰的巨大会议室。
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长条形会议桌的一侧,程长赢端坐主位,面无表情,眼神深不见底。苏晚晴坐在他左手边,面容沉静,目光锐利如刀。法务总监、资产接收负责人、安保主管…长赢的核心骨干分列两侧,如同沉默的磐石,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会议桌另一端那个唯一的身影上。
周天雄来了。
仅仅一夜之间,这个曾经在深城地产圈呼风唤雨、嚣张跋扈的枭雄,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头发凌乱油腻,眼袋浮肿乌黑,身上的西装皱巴巴的,沾着不明的污渍。他佝偻着背,脚步虚浮,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被两名神情冷肃的安保人员“护送”着,走到会议桌前唯一空着的椅子上。他甚至不敢抬头看程长赢,眼神空洞地落在光滑的桌面上,像一具被掏空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一份厚厚的、装订精美的《股权质押协议》被推到他面前。白纸黑字,冰冷刺眼。
“周总,请过目。”法务总监的声音公式化,不带任何感情。
周天雄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冰凉。他胡乱地翻动着协议,那些密密麻麻的条款在他眼前晃动、扭曲,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质押51%股权…债务重组…交叉违约…最终解释权归属长赢地产…这哪里是什么质押协议?这分明是一份把他名下最后一点血肉、最后一点尊严彻底碾碎、拱手送给程长赢的卖身契!是把他钉死在耻辱柱上的判决书!
巨大的屈辱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几乎将他淹没。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主位上那个年轻、冷峻、如同掌控一切的神只般的程长赢,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想诅咒,想咆哮,想扑上去撕碎对方!
程长赢的目光平静地迎了上来。那眼神里没有胜利者的得意,没有复仇的快感,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绝对的、如同俯视尘埃般的漠然。仿佛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看一只在陷阱里徒劳挣扎的虫子。这种漠视,比任何嘲讽和辱骂都更让周天雄感到窒息和绝望。
他想起了VII冰冷的威胁,想起了儿子在温哥华海边别墅露台上的笑脸…那点刚刚燃起的、想要同归于尽的疯狂火焰,瞬间被更深的、冰冷的恐惧浇灭。他颓然地低下头,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发出压抑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呜咽。
最终,在无数道冰冷目光的注视下,周天雄颤抖着拿起笔。那支笔仿佛有千斤重。他闭上眼,浑浊的泪水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滴在协议雪白的纸页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屈辱的水渍。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在那份将他彻底埋葬的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周天雄。三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力透纸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绝望。
“啪嗒。”笔掉落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恭喜程总,接收‘天雄实业’51%控股权。”法务总监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一丝公事公办的轻松。会议室里紧绷的气氛似乎瞬间松懈下来,长赢的高管们交换着眼神,难掩振奋。
程长赢微微颔首,没有看那份签好的协议,仿佛那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纸文书。他的目光,却落在了周天雄那张彻底灰败、仿佛瞬间老了二十岁的脸上。
“周总,”程长赢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周天雄的耳中,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协议签了,股权归我了。按惯例,新股东入主,旧标识…就该换了。”
周天雄茫然地抬起头,眼神空洞。
程长赢的目光转向会议室门口侍立的安保主管,淡淡吩咐:“带周总去‘天雄实业’总部。让他…亲手把楼顶那块‘天雄’的招牌,拆下来。”
轰——!
这句话,像最后一道惊雷,彻底劈碎了周天雄仅存的一点支撑!让他亲手拆掉自己一手创立的公司招牌?!这比杀了他还要痛苦!还要羞辱!这是对他一生心血最彻底的践踏和嘲弄!
“程长赢!我操你祖宗——!!!” 周天雄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咆哮,双眼血红,状若疯虎,不顾一切地就要扑向程长赢!他最后的理智彻底崩断了!
旁边的安保主管早有准备,动作快如闪电,一个标准的擒拿,瞬间将状若疯魔的周天雄死死按在冰冷的会议桌上!脸被挤压在光滑的桌面,扭曲变形。
程长赢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死死按住、徒劳挣扎嘶吼的周天雄,眼神冰冷依旧,没有一丝怜悯。
“带下去。”他声音平淡地命令。
安保主管和另一名安保人员架起如同烂泥般、只剩下绝望呜咽的周天雄,拖出了会议室。那凄厉不甘的嘶吼声在走廊里回荡,渐渐远去,最终消失。
会议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胜利后的余韵。苏晚晴走到程长赢身边,轻声道:“金鼎那边,警方初步锁定了一个嫌疑人,有VII的背景,但人已经失踪了。”
程长赢点点头,没有言语。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深城的天空依旧阴沉,金鼎方向的浓烟似乎淡了些,但那片区域依旧被警灯的光芒笼罩着,像一个尚未愈合的伤口。天雄实业的大楼就在不远处,很快,那块属于周天雄时代的招牌,就会被他自己亲手拆下。
就在这时,程长赢口袋里那部从不离身的加密手机,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无比急促的震动!不是信息提示,而是一种特定的、代表紧急联络的震动频率!
程长赢的瞳孔骤然收缩!这部手机,只有一个人会用这种频率联系他——那个在新加坡替他挡了枪、生死不明的替身“影子”的直属联络人!新加坡事件后,这个信号一直沉寂,如同石沉大海!
他几乎是瞬间掏出手机,手指微微颤抖地点开了那个加密通讯应用。
屏幕上,没有文字,没有语音。
只有一个极其简短的、不断闪烁的坐标定位!位置,赫然是——深城港,七号码头,废弃的13号集装箱区!
坐标下方,是一个鲜红的、正在飞速倒计时的数字:
00:04:59…
00:04:58…
00:04:57…
程长赢的心脏,在这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