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的手指还悬在半空，离那道即将消散的蓝光只剩几厘米。他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震动，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回音。控制室的光流依旧平稳流转，终端进度条跳到了98%，而林悦的信号线越来越稀薄，像风中残烛。
他缓缓低头，盯着护腕上已经熄灭的屏幕。休眠状态的金属外壳冰凉，映出他模糊的脸。没有眼泪，也没有颤抖。他只是慢慢抬起另一只手，用指甲在指尖划开一道口子。
血珠渗出来，落在菱形晶体表面。
晶体微微一震，蓝光从内部重新亮起，不是林悦那种温柔的色泽，而是冷冽的、近乎金属质感的光。一道螺旋状的数据流从晶体中心升起，在空中扭曲成漩涡。沈逸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他知道外面的人看不到他此刻的动作，也听不到他的呼吸。
他纵身跃入漩涡。
身体被撕扯的瞬间，意识却异常清晰。等他双脚落地时，四周已不再是控制室的金属结构，而是一片漂浮着断裂数据链的空间。那些链节像星尘般缓缓旋转，每一条都带着微弱的频率波动。他低头看自己的手，皮肤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仿佛随时会融入这片虚空中。
“进入系统核心。”脑海里响起系统久违的提示音，但语气陌生，不带任何情绪，“时间流速差异：外界一日，内部一分钟。当前可停留时限为三分钟。”
沈逸没有回应。他立刻调出“策略模拟空间”，将林悦最后的情绪波形设为扫描目标。界面刚展开，一道红色警告弹出：“检测到高维屏障，需牺牲一项金手指功能方可通行。”
他连一秒都没犹豫。
“关闭‘极速学习模块’。”
话音落下，眼前的空间骤然裂开一道缝隙。无数蓝色光点从裂缝深处飘出，像是被风吹散的灰烬。他认得那种频率——那是林悦意识残片的特征信号。它们没有聚集成形，而是零散地漂浮在数据星河中，每一颗都在缓慢褪色。
沈逸迈步向前。
每走一步，脚下都会泛起一圈涟漪，扩散出一段记忆片段：战队第一次五人合练，语音频道里乱哄哄的笑声；林悦操作失误后沉默良久，然后轻声说“对不起”；决赛前夜，她私聊他：“如果赢了，我想站在中间拍照。”
这些不是系统生成的幻象，而是真实数据残留。他知道，这些碎片正在被系统底层规则逐步回收、清除。再晚一点，就连痕迹都不会剩下。
突然，前方的虚空凝聚出一团光。它没有固定形态，却隐约勾勒出林悦的轮廓。声音从光团中传来，平静得不像人类。
“你要救她？”
沈逸停下脚步。“你是谁？”
“系统核心意志。”光团微微波动，“我可以将她的意识重组，恢复至可运行状态。但代价是——你所绑定的所有系统能力，全部剥离。”
沈逸盯着那团光。“有没有其他方式？”
“没有。”光团回答得干脆，“若你不接受，三分钟后你将被强制驱逐。她会彻底湮灭，无法再追溯。”
沈逸没动。他望着那些漂浮的蓝点，其中一颗忽然闪了一下，投射出半张笑脸的残影——是林悦在训练基地门口等他们时的模样，背着包，冲镜头比了个耶。
“我接受。”他说。
光团震颤了一下，随即展开一面半透明界面，浮现在他面前。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协议条款，末尾只有一个确认区域，泛着微弱的蓝光。
“一旦确认，不可撤销。”光团提醒。
沈逸抬起右手，指尖距离确认区域还有几厘米。他忽然问：“她还能回来吗？不是数据复制，不是模拟人格——是真正的她。”
光团沉默了一瞬。
“意识可以重建，记忆可以还原。但她是否还是‘她’，取决于你认为什么是‘存在’。”
沈逸的手停在半空。
界面边缘开始轻微闪烁，像是信号不稳。他忽然察觉到什么，回头看向身后。那些断裂的数据链不知何时改变了轨迹，正缓缓朝他们围拢过来。其中一条掠过他的肩膀，带起一阵细微的刺痛感。
他转回视线，手指依然悬着。
光团的声音再次响起：“确认后，剥离程序立即启动。你将失去所有金手指功能，包括策略模拟、碎片兑换、潜力预警……你将变回一个普通玩家。”
沈逸的呼吸很稳。
他想起第一次登录《苍穹之战》那天，系统绑定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他以为这是通往巅峰的捷径。可现在他明白，真正重要的从来不是能力，而是和谁一起走到了这里。
他的指尖终于向下压去。
就在即将触碰到确认区域的刹那，整个空间猛然一震。那些围拢的数据链骤然加速，像绳索一样缠向光团。界面开始扭曲，文字逐行消失，连进度条都变得断断续续。
沈逸猛地收回手。
光团的形态开始波动，原本平稳的声音出现了一丝杂音：“警告……外部干扰……协议加载中断……”
他迅速扫视四周。数据星河的运转节奏变了，某些链节的频率与林悦残片产生了共鸣。这不是系统行为，更像是某种自发的抵抗。
他盯着那颗最亮的蓝点，低声问：“是她在阻止？”
光团没有回答。但界面残存的一角突然跳出一行小字：
【非授权数据流介入……来源：未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