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人掌心的黑线悬在半空，王沐阳右脚踏出的那一步尚未收力，对方却忽然收手。黑气如退潮般缩回经脉，左肩的裂口不再流血，而是被一层暗纹封住。他没有追击，也没有再攻，只是缓缓后退，身形在焦土边缘一闪，便如烟般消散。
风卷着灰烬掠过三人头顶。
李欣烨靠在断石上的手指微微一颤，寒气在掌心凝成的冰针瞬间崩裂，化作细碎霜粒洒落。她喉咙一甜，强行咽下那口血，低声说：“不对劲。”
王沐阳单膝点地，掌心仍贴着焦土。地脉震动尚未平息，但方向变了——不再是单一的压迫性灵压，而是数道极轻的震波，呈环形自远处逼近，轨迹规整，像是某种飞行法器在低空滑行。
他没抬头，只将灵力沉入掌心，顺着地脉延伸感知。三息后，他右手猛然扣进焦土，指尖划出一道弧线。
“不是残兵，是侦察。”
李欣烨闭眼，神识扫出。她脸色一白，立刻睁开：“百里外，废弃观测塔顶层有玉符波动，加密频段，不是我们用的。”
黄文杰伏在地上，额角血迹未干，呼吸微弱。他忽然动了动嘴唇，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三灯……会盟……”
王沐阳回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按在他后颈，桃花灵力缓缓注入。黄文杰的呼吸稳了些，但意识依旧模糊，嘴里再没吐出一个字。
“三灯会盟？”李欣烨皱眉，“清源村古籍里的词？”
“老规矩。”王沐阳站起身，拍去掌心焦土，“三家敌对势力，各点一盏魂灯，密议联手。一旦灯燃不灭，盟约即成。我爷爷提过，那是百年前的事了。”
李欣烨眼神一凝：“现在有人用这个词，说明……不是临时起意，是有传承的手段。”
王沐阳没接话，而是走到观测塔方向的视野最高处。那里只剩半截石柱，他踩上去，望向远方星穹。几道微弱的光点在低空移动，轨迹交错，像是在布阵。
“他们没打完就撤，不是败了，是换打法。”他说，“一对一赢不了，就拉帮结派。”
李欣烨走过来，手里多了块碎玉，边缘焦黑，显然是从截获的玉符上剥下来的：“我用云裳门的破译法试了，残文里有‘共抑新锐’四个字，还有‘正统重立’。”
“正统？”王沐阳冷笑，“谁定的正统？”
“你。”李欣烨看着他，“你断山立威，清源村突然冒头，动了太多人的奶酪。他们不敢单挑，只能联手压你一头，用道义名分把你钉死。”
王沐阳沉默片刻，忽然问：“赤焰宗、玄鳞阁、天机院，最近三个月，跟我们起过冲突的，是不是就这三家？”
李欣烨点头：“赤焰宗在南域烧了我们两个补给点，玄鳞阁截过我们的传讯灵鸟，天机院的人在坊市当众质疑你越界执法。”
“三家，正好对应三灯。”王沐阳低头看着掌心，灵纹微微发烫，“黄文杰昏迷前说的不是巧合。”
李欣烨把碎玉递给他：“印鉴残片上有个纹路，像是三股气流缠绕，还没成型，但方向一致。他们在准备联合符印。”
王沐阳接过碎玉，指尖抚过那道纹路。它不完整，但结构清晰——左边是火焰缠蛇，中间是星轨螺旋，右边是锁链盘绕。三者交汇处，有个空白的节点。
“等第三股势力点头，符印就完成了。”他说，“一旦完成，他们就能以‘共议’名义发难，说我们扩张无度，破坏南域平衡。”
“道义压制。”李欣烨冷笑，“然后联手围剿，名正言顺。”
王沐阳把碎玉还给她：“传回去，用冰晶封存，走云裳门备用信道。不求他们出兵，只求留下证据。”
李欣烨没动：“你不怕他们知道我们在查？”
“他们已经知道。”王沐阳看着远处那几道光点，“刚才那黑袍人为什么收手？不是打不过，是有人传讯让他撤。他们要的不是杀我们，是逼我们乱。”
李欣烨沉默片刻，指尖凝出一块透明冰晶，将碎玉封入其中。她低声念了句咒语，冰晶化作一道流光，射向天际。
“传出去了。”
王沐阳站在石柱上没下来。他望着星穹，声音低了几分：“他们以为联合就能压住我，说明他们怕的不是我一个人，是我能拉起的势。”
李欣烨抬头看他：“你打算怎么办？”
“不能等他们合拢。”他说，“得先看清这张网是怎么织的。”
李欣烨刚要开口，忽然皱眉：“追踪信号被屏蔽了。”
“什么？”
“我刚才用神识锁定了那几道飞行法器的轨迹，想反向追源，结果信号撞上一层阵法屏障，像是高阶静默阵，连神识都能吞。”
王沐阳眼神一冷：“早有准备。”
“不止是侦察。”李欣烨声音沉了下去，“他们在布局，而且已经布好了眼线。我们的一举一动，可能都在他们监视下。”
王沐阳低头看着焦土。那里还残留着黑袍人留下的黑气痕迹，已经干涸，像一层漆黑的膜贴在地表。他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
黏手。
不是残灵，是某种涂层，专门用来标记区域的。
“这不是战斗现场。”他说，“是靶场。”
李欣烨皱眉：“什么意思？”
“他们根本没打算在这里分生死。”王沐阳站起身，“黑袍人是诱饵，打我们是为了逼我们暴露底牌，顺便测试我们的反应速度和配合模式。”
“然后把数据传回去。”李欣烨接上，“为联合行动做准备。”
王沐阳点头：“从现在起，每一步都得算三步以后。”
李欣烨看着他：“那你打算怎么查？”
“从三灯开始。”他说，“清源村藏书阁有‘三灯会盟’的记载，虽然残缺，但提到了会盟地点——南域三岔口，地下旧祭坛。如果他们真在走古礼，一定会去那里。”
“可黄文杰伤成这样，你一个人去太险。”
“不是一个人。”王沐阳看向她，“你手里有云裳门的情报网，能查到最近三个月赤焰宗、玄鳞阁、天机院高层的行踪吗？有没有谁突然离开驻地，或者传讯频率异常？”
李欣烨闭眼片刻：“有。赤焰宗执法长老七日前离山，对外说是闭关，但云裳门在南域的暗哨拍到他进入一片禁地。玄鳞阁副阁主五日前收过一封密信，之后立刻调了三队巡山弟子换防。天机院倒是安静，但他们的星象台连续三夜调整了观测角度，对准南域中部。”
“三岔口。”王沐阳说，“他们在确认路线。”
李欣烨睁开眼：“你怀疑他们已经在筹备会盟？”
“不是怀疑。”王沐阳低头看着掌心灵纹，“是确定。黑袍人撤得那么干脆，是因为会盟在即，他们没时间耗在这里。”
李欣烨沉默片刻：“你要去？”
“不去，就只能等他们联手压上门。”王沐阳转身走下石柱，“我要知道谁牵头，谁出力，谁只是跟风。这张网，得从内部撕开。”
李欣烨没再劝。她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符，递过去：“这是云裳门的追踪符，能避开静默阵，但只能用一次。你带上。”
王沐阳接过，收进怀中。
远处，黄文杰咳了一声，缓缓睁开眼。他看见王沐阳站在焦土边缘，背对着他，手里握着一枚玉符，正低头看着。
“你要去？”他声音沙哑。
王沐阳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先养伤。”
“别一个人去。”黄文杰撑着地面想站起来，却晃了一下，“三灯会盟不是儿戏，那地方……有死阵。”
“我知道。”王沐阳走过去，扶住他肩膀，“所以我不会硬闯。”
黄文杰盯着他：“那你打算怎么查？”
王沐阳没答，只是拍了拍他肩膀，然后转身走向李欣烨。
李欣烨低声问：“什么时候走？”
“天亮前。”他说，“趁他们以为我们还在疗伤。”
李欣烨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你刚才说，他们怕的不是你一个人，是你能拉起的势——那你打算拉谁？”
王沐阳看着远方星穹，声音很轻：“谁愿意站在光里，谁就是我的势。”
他抬脚往前走，靴底踩碎了一块焦石。
石缝里，一缕黑气缓缓渗出，贴着地面爬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