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条城,密室。烛光摇曳,映照着织田裕二铁青的脸和地上跪伏着的、狼狈不堪的黑影(一羽鸦)。黑影的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胸前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仍在渗血,面罩下的呼吸粗重而痛苦。
“废物!”织田裕二的咆哮在密室内回荡,带着前所未有的暴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孤穆之没死!阿月没死!连残月都敢在我眼皮底下救人!你们黑鸦,还有什么用?!”
黑影艰难地抬起头,声音嘶哑,充满了挫败与恐惧:“殿下… 残月… 她的实力… 远超预估… 属下无能… 折损殆尽…” 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血沫从面罩边缘渗出,“孤穆之身边那个女护卫… 武功路数… 也极为诡异… 配合残月… 属下… 实在…”
织田裕二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杀机翻腾,但看着一羽鸦的惨状,知道再斥责也无用。残月的实力确实出乎意料,而阿月展现出的武功,也让他心中疑窦更深。他强行压下怒火,声音冰冷如刀:“名单呢?名册呢?!”
“未能… 未能夺回…” 黑影的声音低若蚊呐。
“该死!”织田裕二一拳狠狠砸在桌案上,名贵的紫檀木应声裂开一道缝隙。名册如同悬顶之剑,孤穆之如同附骨之疽,残月更是神出鬼没的毒蛇!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让他几乎窒息。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
“看来… 只能去请她了。” 织田裕二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混合着敬畏与忌惮的复杂情绪。
黑影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殿下… 您是说… 六号?那位… 樱井绘梨香大人?!”
“除了她,还有谁能对付残月?还有谁能确保万无一失地取回名册,抹掉孤穆之?!” 织田裕二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厉,“她是我们最后的底牌,扶桑真正的‘剑圣’!立刻派人,不,你亲自去!拿着我的信物,去‘云隐峰’请她下山!告诉她,京都危局,需要她的‘天丛云’!无论付出什么代价,请她务必出手!”
“遵… 遵命!” 黑影首领挣扎着起身,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樱井绘梨香!那个名字本身就代表着无敌!只要她出手,残月也好,孤穆之也罢,都不过是土鸡瓦狗!他强忍剧痛,接过织田裕二递来的一个造型古朴的剑形玉佩,身影踉跄却坚定地消失在黑暗中。
织田裕二独自站在密室中,摩挲着腰间的玉佩,脸色阴晴不定。请动樱井绘梨香,代价必然巨大,但为了保住他的基业和秘密,他别无选择。
与此同时,穆之和阿月已经踏入了京都最神秘、也最危险的所在——邀月楼。
楼内并非想象中的莺歌燕舞,反而弥漫着一种雅致而清冷的氛围。曲折的回廊,精巧的庭院,丝竹之声若有若无,仿佛来自云端。来往的侍女和艺伎皆姿容秀美,举止优雅,但眼神深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和警惕。
两人以“慕名而来、求购古谱”的富商身份,被一位气质清冷的女侍引至一处临水的雅间。雅间布置素雅,焚着淡淡的檀香。
“二位贵客稍坐,管事稍后便到。”女侍奉上香茗,声音清越。
穆之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阿月则如同最警觉的猎豹,看似随意地站在窗边,实则将整个雅间的布局和可能的退路尽收眼底,全身气机隐而不发。
片刻后,珠帘轻响,一个身影款款而入。正是兔娘!她依旧美艳动人,眼波流转间媚态横生,穿着华贵的改良和服,步履轻盈。
“哎呀,让二位贵客久等了。”兔娘的声音带着慵懒的笑意,目光在穆之和阿月身上流转,尤其在阿月身上多停留了一瞬,“不知二位想寻什么样的古谱?我们邀月楼,可有不少珍藏呢。”
穆之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应对,目光却锐利地捕捉着兔娘的神态。兔娘应对得体,滴水不漏,仿佛只是一个精明的管事。
然而,就在穆之提到一种罕见的、源自大雍前朝的琴谱名时,兔娘斟茶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抬起眼,看向穆之,红唇轻启,吐出的却不再是扶桑语,而是字正腔圆、带着一丝吴侬软语韵味的大雍官话:
“公子说的可是《广陵止息》?此谱… 确实稀罕,非知音难觅。” 她眼中闪过一丝探究,目光再次扫过穆之身旁、气息瞬间变得凌厉的阿月,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就像这位姑娘… 身姿如松,气韵内敛,举手投足间… 倒让奴家想起大雍江南水乡的‘惊鸿指’路数呢。姑娘… 也是来自故土?”
此言一出,雅间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穆之心中剧震!兔娘不仅会汉语,而且极其纯熟!她更是一眼就点破了阿月武功的来历!她果然不是普通的管事!她来自大雍!
阿月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如刀,周身气息骤然紧绷,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剑!她没想到身份竟会被一个看似风尘的女子点破!她下意识地上前半步,隐隐将穆之护在身后,用同样流利的汉语冷声道:“夫人好眼力。只是故土已远,不提也罢。我们此来,只为寻谱。”
兔娘看着阿月护住穆之的动作,又看看穆之眼中瞬间闪过的惊诧与了然,忽然掩唇轻笑,眼波流转间媚态更盛,但那份慵懒下,却多了一丝锐利:“寻谱是假,寻人… 或是寻‘祸’… 才是真吧?” 她放下茶壶,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转向穆之,带着一丝玩味,“穆之公子,您身边这位姑娘,对你… 可真是情深义重,护得紧呢。只是这邀月楼的水,可比你们想的… 要深得多,也浑得多。蹚进来,容易… 出不去。”
她的话,既是警告,也是试探。点破阿月武功来历,点破穆之身份,更点破了两人之间那不言而喻的亲密关系!
穆之深吸一口气,知道伪装已无意义。他迎着兔娘的目光,眼神坦然而坚定:“水深水浑,总要看个明白。夫人既知我们来意,不知可否行个方便?我们要找的‘谱’,或者说… 要找的‘人’,与一枚‘月牙簪’有关。”
他缓缓摊开手掌,掌心正是那枚从北港归途战场上拾起的、边缘染着残月与一羽鸦鲜血的月牙银簪!冰冷的银光在雅间内显得格外刺眼。
兔娘的目光落在月牙簪上,脸上的笑容终于缓缓收敛。她看着那枚熟悉的簪子,又看看穆之坚定的眼神和阿月蓄势待发的姿态,沉默了片刻。雅间内,檀香依旧袅袅,丝竹声隐隐传来,但气氛却已剑拔弩张。
“月牙簪…” 兔娘的声音恢复了最初的清冷,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看来,你们遇到的‘麻烦’,比我想象的… 还要大。”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楼下庭院,“这簪子的主人… 是个真正的‘祸水’。沾上她,九死一生。你们… 确定还要找下去?”
穆之与阿月对视一眼,无需言语,彼此眼中都看到了相同的答案。阿月的手,轻轻握住了穆之的手腕,那触感温热而坚定,传递着无声的支持与共进退的决心。
“确定。” 穆之的声音斩钉截铁,“请夫人指路。”
兔娘转过身,看着这对在危机中依然相互扶持、眼神坚定的璧人,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光芒。她轻轻叹了口气,仿佛下了某种决心:“也罢… 既然你们执意要入这‘迷楼’寻‘月’… 那就跟我来吧。不过,记住,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别惊讶。更别… 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 我。”
她推开雅间内一扇看似装饰用的屏风,后面竟露出一条幽深向下的阶梯。一股混合着陈旧木质、尘埃和更深处某种奇异熏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邀月楼真正的秘密,黑鸦与残月的根源,织田裕二不为人知的关联,以及兔娘那神秘的大雍背景… 即将在穆之和阿月面前,揭开它神秘面纱的一角。而他们紧握的手,是彼此在这座迷楼深渊中,唯一的依靠与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