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予洛带着谌月走进轻云酒楼。
酒楼上房内,谌月看着桌上的白玉酒壶,叹道:“真喝?午膳时刚喝过。”
“我还从未与你在外头喝过酒。”凤予洛凤予洛把玩着手里的匕首道。
“少喝些。”谌月拿起酒壶给他倒了半杯。
凤予洛摩挲着刀鞘上看不出来的纹路道:“云纹是我所绘。”说着抬头看向谌月发间的云纹木簪,“但只有你头上戴的云纹是我亲手所刻。”
“这匕首?”谌月抿了抿唇道。
“样式一年一换,不然年年都卖不去太可疑。”凤予洛笑道,“过两日会有人给他送新的来,这是我与暗卫的单独联系方式。”
若是摊位上出现白玉簪代表已经安全,若是匕首被收起来保存,他手下的所有暗卫都必须立刻行动。
“是在封闲王后把这匕首放到不一那的。”谌月想到什么,皱眉道。
“这几年城里进来那么多探子,总得以防万一。”凤予洛放下匕首,拿起酒杯轻抿一口道,“若是有父王他们没顾及到的,我手下的人没废。”废的是他这个主子。
“这个我只和两位皇兄说过。”凤予洛又浅喝一口,看向谌月笑道,“现在你也知道了。”
谌月拿过匕首,垂眸细细摩挲刀鞘,在末端有一处拇指大小的云纹,其中一条刻痕是由三条极细的痕迹组成,不知道的人不会留意摩挲。
“陛下去年和我说,你武功被废是因去南边那次,有人勾结敌军所致。”谌月抬眸,深邃的双目紧紧盯着凤予洛。
凤予洛顿了顿,“父王居然同你说过。”随即一笑,“你知道后竟也从未问过我。”
“你不愿说,我便不问。”谌月伸手握住凤予洛酒杯旁的手柔声道,“现在把你的底牌告诉我,不就是打算和我说这件事情?”
凤予洛眨眼,移开目光看向窗外,轻声道:“不是皇兄的错,是皇后留下的祸患,那是皇后打小就给他的暗卫。”
父王说大皇兄到现在都不知道,以大皇兄的才智,得知自己身边身手最好的暗卫就那么死了,不会怀疑?大皇兄怕是已经知道了,不然怎会越来越宠着他,在东宫小住时就发觉皇兄什么都会依着他。
“那次南下,他派出身边最好的一名暗卫护我。”凤予洛垂眸,声音微哑。
“交战时那暗卫用银针伤了我,我当时果断地一剑要了他的命,他可能不知道那药发作起来比较慢吧。”
他还记得那暗卫怒目圆睁的神情,满脸得不可置信,许是敌人没告诉他那药不能立即封住内力。
“应该是皇后去世前给他的最后一道命令,找机会杀我。”当时他已经立过两次战功,又得父王宠爱,能威胁到太子的就是他。
谌月听后心头泛起一丝茫然,紧接着是没来由的恐慌,他机械地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缓缓喝下,捏住酒杯的手轻颤着。
“若是药性发作,你没能突破包围,你,你,”
“好在二皇兄在药效即将发作时赶来。”凤予洛温声道,“两刻钟后才发作,比你上次中的发作慢了一刻钟。”
说着抬手拉住谌月的手腕,将酒杯一点点从他手指间办出来,把自己的手放进他的掌中。
谌月手劲松了些,手却还是止不住轻颤。
“也算是缘分,我们中的同一种药。”凤予洛笑道:“上次你中的应该是他们改良过的。”
“洛儿。”谌月看向身旁的凤予洛,茫然的双眼在看清凤予洛时,瞬间红了眼眶。
“如果当时用的是改良过的药方。”谌月声音嘶哑,一眨不眨得盯着凤予洛。
“药效发作后内力被封,会导致你瞬间脱力。”谌月眼角蓄着泪水,使劲咽了咽喉头。
“你会坠马,最后被,被乱马……”后面的话哽在咽喉,谌月努力张了张嘴都没能说出。
他的洛儿会被乱马践踏而死,没个人样。
“谌月。”凤予洛看着神色不对的谌月着急道,“月哥哥,我在。”
凤予洛抓住谌月的手放到自己的心口处,“谌月,我在。”
谌月盯着凤予洛,摊开手掌感受胸腔下心脏的跳动。
谌月双唇微张,颤抖地抬起另一只手,冰冷的指腹细细摩挲凤予洛的眉眼鼻子,耳朵,面颊双唇,温热的脖子,完好的臂膀,健全的双腿。
目光一眨不眨追随手指移动,最后落进凤予洛那双微红,布满是着急又带着一丝心疼的双眸。
凤予洛放缓呼吸,在谌月的手轻轻靠近眼尾时,双眼不禁一眨。
谌月紧紧得盯着那双轻眨后依然带有色彩的双眸,轻轻松了一口气,眼角有泪滑下,面上僵硬,嘴角欲勾起的笑怎么都没实现。
张了张嘴似找刚回声音一般,嘶哑却轻柔,“是会动的眼珠子,不是孤零零毫无生气落在一旁的。”
“谌月,你怎么了?”凤予洛见他神色有所缓和,才紧紧把人抱进怀里,哽咽道,“是不是吓到你了?”
凤予洛说完又觉得不对,他说的这些怎么会吓到谌月,可谌月那样小心翼翼又透着恐惧的神情,确实是吓到感到后怕的模样。
“谌月,你别吓我。”凤予洛着急又尽量温和道,“我没事。”
脖颈被一滴水珠轻烫了一下,谌月才闭了闭眼,双手颤抖着紧紧回抱住凤予洛。
是完完全全的凤予洛,会流泪,有呼吸,有心跳的凤予洛。
谌月侧头用唇瓣感受着凤予洛脖颈上的热度,又轻轻蹭了蹭凤予洛的脸颊。
凤予洛觉得有些痒,但却安心,他面颊贴着的冰冷的脖颈,渐渐恢复到同往常一样的微凉,他轻轻拍着谌月的背脊。
谌月埋进凤予洛侧颈深深吸了一口气,缓声说道:“还记得我说过,我极少做梦,凡梦必成真。”
“我闭关,是因为梦到你不在了,所有马蹄停下后只有滚到远处,毫无生气的眼珠完好无损一动不动。”谌月声音嘶哑,很轻。
他梦到乱马停下后,余下几根白骨在一滩肉泥里,满地暗红,是凝固的血液,他跑不过去,嘶喊的声音堵在喉间,只能眼睁睁看着坠下马的人一点点没了人形。
等他的双腿能动时,却怎么都提不上劲,眼泪模糊视线,他想擦一下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我在,谌月,我在这。”凤予洛听后,紧紧把人箍住,“我好好的,我能抱着你。”
凤予洛侧头唇吻在谌月的脖颈,“我现在好好的在你怀里,是你刚刚一一碰过的,健全的。”
“如果,如果他们当时就改良过药方。”谌月使劲咬住凤予洛的脖颈,尝到温热的血液又急忙松开。
哑声道,“你就不在了。”
听着谌月声音笃定,带着深深的后怕,凤予洛心头一窒,像是突然被人扔进厚厚的冰原,浑身冰冷。
他突然想起,谌月是在他同父王去打猎后闭关的,“你,你。”
“谌月,你是什么时候梦到的?什么时候!”凤予洛声音沙哑,失神道。
“你出发去猎场后。”谌月舔净适才咬出的血迹,声音喑哑,“我醒来后以为会发生在猎场所以立即闭关,原来。”
谌月又把人抱紧仍觉不够,直接把凳子上的人抱坐到自己腿上,死死抱住,想把人揉进自己血肉,低泣道:“原来是在南边,是早已发生的。”
“如果不是药效发作慢,洛儿,我就见不到你也抱不到你了。”谌月闭上眼,轻声又略带急切。
“听到你说是在交战时中的药,脑海里一直回响着师傅说强求不得。”
“想着我是不是不该在你南下前把羊脂玉借给你当护身符,是不是不该去给你送行,我的这些举动是不是都算在强求里。”
“我是不是真的会害你性命。”
谌月一一说完,手也越箍越紧。
凤予洛吸了吸鼻子,轻轻抚摸着谌月的头,温柔道:“谌月,手劲松些,你再用劲,我胳膊该骨折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谌月忙将手垂下,又忙抬起紧紧把人环住,然后力道松开些许,“洛儿,让我抱着你。”
“嗯。”凤予洛的泪夺眶而出,亲了亲谌月的发顶,哽咽道:“知道你舍不得伤我,要是真骨折了你又要怪自己。”
“我在呢,谌月。”凤予洛双手捧住谌月的脸颊,眼里流着泪,低头轻轻吻在谌月没有血色的唇上。
“我当年能好好活着回来,就是来许你姻缘的。”凤予洛轻轻舔舐谌月的唇,声音沙哑,眸底是灼热的深情,“你并非一生无姻缘,是你的姻缘只有我。”
谌月看着眼睛哭红的人,张嘴狠狠将人吻住,掠夺,想撕咬却克制。
凤予洛闭眼,由着他肆意掠夺呼吸,一寸寸侵占。
他的心如针刺般,密密麻麻的疼痛一点点蔓延,如果当时药效发作二皇兄没赶到,他活不成。
后面听到他死去,又梦他惨死场景的谌月,又如何活?
怕是会一遍遍回想同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哪些话不该说,又说了些什么,会想是不是多看他一眼都算强求。
会在自己一遍遍寻找责问中永坠梦魇滋生心魔,会疯的。
凤予洛慢慢回应,一只手轻轻安抚谌月的背脊,也许正因为谌月闭关三年,临了谌月更换计划,所以最后被掳走是谌月。
若是谌月在护他时中药,还没追出城门药效就发作,被掳走就是他,如果注定被掳走的是他,说不定他再如何以防万一,不死也会丢掉半条命。
凤予洛按在谌月肩头的手,不禁用劲一抓,谌月的吻像是在急切感受他嘴里的温度,贪恋每一寸呼吸。
唇瓣被牙齿嗑破,尝到血腥,谌月才一点点退出,舔舐,“洛儿。”
“嗯,我在你怀里抱着呢,有温度有呼吸全乎的。”凤予洛再次捧住谌月的面庞,重重亲了亲他的唇,双眸含情温柔安抚,“不要怕,我在这。”
谌月眸色微动,靠近凤予洛的心房,静静地听着凤予洛有力的心跳。
有温度有心跳,全须全尾,眼里充满色彩的。
凤予洛仍由他抱着,不再言语,许是哭了会,开始犯起困来,但他又不敢睡过去。
过了许久,谌月听着渐渐平缓的心跳和呼吸,将人又抱紧了些。
谌月缓缓抬起头,见凤予洛困得迷迷糊糊,闭着眼脑袋轻点。
察觉到怀里的动静,又轻轻拍着谌月的背脊安抚。
“洛儿。”谌月不禁轻唤道。
“嗯在这。”
谌月亲了亲凤予洛的下巴,轻轻抱着人绕到屏风背后,把人放到床榻上。
“谌月。”被放到床上平躺的凤予洛不禁侧身,伸手一抓。
“嗯。”被抓住头发的谌月正伸手拉被子,被突然一扯,疼痛感从头皮蔓延。
他轻轻拉被子把人盖住,在被子外躺下,几根杂乱的头发由着凤予洛抓在手里。
“刚刚怎的不直接扯一把。”谌月看着湿着睫毛的人,轻声道。
“会疼。”凤予洛又拽了拽手里的头发,嘟囔道。
谌月轻轻靠近,与之额头相抵,能清晰感受到凤予洛的呼吸,“疼才知道都是真的,梦是真的,但你活着也是真的。”
见凤予洛睡得沉,伸手碰了碰那湿润的眼角,心疼道:“不会让你哭了。”
谌月目光柔和,垂眸细细刻画凤予洛的眉眼鼻子,落在凤予洛红肿有细微口子的唇瓣时,不禁又靠近了些,唇瓣相贴,一点点触碰,深入。
“唔……”凤予洛微微蹙眉,觉得呼吸困难脑袋往后挪了挪。
谌月追随,却没再深入,感受着彼此交缠的呼吸。
他极少做梦,每次梦到都会成真,但都是未发生前的一些预示。
听到凤予洛说在交战时中药,莫名的恐慌和后怕瞬间爬上心头,他当时以为预示未来梦,竟早已发生。
谌月看着熟睡的人,心口突然一窒,这死劫如今是否过了?他是不是不该默允洛儿的靠近,不该应下这桩婚事!
年少时他听师傅说过,五殿下有一死劫,难以化解,想到这谌月猛地坐起身,怎么偏偏在婚前让他知道?
凤予洛在谌月起身时,察觉手里有什么东西溜走,蓦地用劲抓住。
缠绕指尖的几根发丝被扯下的瞬间,凤予洛睁开双眼,只看到缠绕在手里的发丝。
他坐起身,没看到人,心里没来由得恐慌,谌月去哪了?他怎么能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