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胜走上前，拍了拍一个混混身后的椅背，问道：“潘艺在哪儿？”
这些小混混却对他不理不睬，陈胜见状，狠狠瞪了他们一眼，提高音量道：“我再问一遍，潘艺在哪儿？我找他有点事儿商量。”
小混混们依旧自顾自地码着牌，全然无视陈胜。
这时，江北枫赶忙掏出烟，满脸笑意地给这些小混混每人递上一支，说道：“兄弟们，别见怪，我叔做生意的，不太会说话。我们找潘艺大哥，是想跟他合伙做点生意。”
一个小混混斜睨了陈胜一眼，而后笑着对江北枫说道：“从后门进去，他就在外面呢。
不过你们得等会儿，有个妞输光了钱，正找艺哥借钱，艺哥在搜她身呢。”
说完，其他几个小混混都跟着嘿嘿笑了起来。
“谢谢啊。”江北枫点头致谢。
陈胜无奈地摇了摇头，跟着江北枫和二牛，穿过拥挤的桌椅，来到后墙。
墙上挂着一幅日历，日历下半截印着穿着暴露泳装的美女，日期显示是12月6日，农历初五。
左侧的门虚掩着一条缝，江北枫透过门缝瞧去，外面果然有人。
一个梳着飞机头、脖子上挂着大金链子的胖子，正搂着一个女人，在女人身上肆意乱摸。
那女人穿着蓝色皮裤，半截屁股都露在外面。
陈胜也看到了这一幕，开口说道：“你俩别乱看，赶紧问事儿，问完好回去交差。”
“好。”二牛咽了口唾沫。
江北枫伸手拉开门，咳嗽两声，大声喊道：“潘艺。”
原本侧身的潘艺，听到江北枫喊他名字，立刻转过身，还顺势将女人转过来，让女人背对着门口，做出一副防御的姿态。
见状，江北枫立马将右手放到后腰处。
“你们是谁啊？”潘艺紧张地问道。
陈胜回答道：“刑警。”
“哎哟，可吓死我了。”潘艺推开女人，指着她的脸说道，“我还以为是这女人老公呢。”
女人狠狠瞪了他一眼，脸色铁青。
潘艺挥挥手，对女人说道：“去，找丧彪，让他给你支点钱，利息就算了，别玩那么大了，打小点，一天天的……”
女人这才喜笑颜开，提了提裤子，走进门里。
二牛留意了一下，这女人长得还挺漂亮。
潘艺甩了甩手，在西装上擦了擦手心，问道：“你们找我干嘛？我最近没犯什么事儿吧？”
陈胜问道：“赖明成你认识吗？”
潘艺眯起眼睛，似乎在思索这话背后的意图。
陈胜接着说道：“没你什么事儿，你老实回答就行。”
潘艺嘿嘿一笑，说道：“我肯定配合公安同志，我做的都是正经生意。赖明成我认识，还挺熟的，他犯什么事儿了？”
“你们怎么认识的？”
潘艺朝门里一指，说道：“还能怎么认识，就在这麻将馆呗，这儿就是我社交的地方，大部分人都是在这儿认识的。”
“赖明成找你借过钱？”
“对。”
“他借钱干嘛？”
“说是给他儿子治病，找我借了六千块。”
陈胜还想继续问，江北枫抢先说道：“你不老实，还在说谎！他到底借钱干什么？说实话。”
潘艺笑了笑，说道：“还真瞒不过你们，这话是赖明成让我对外这么说的，其实他就是在我这儿打牌输了钱。”
“那他孩子的治疗费从哪儿来的？”
“哎，这不巧了嘛，他本来是有钱给孩子治病的，结果打牌输了，钱没了，就找我借，他是这么跟我说的。”
“那之前他的钱是从哪儿来的？”
“存的呗，他不是开招待所的嘛……”
江北枫向前逼近几步，紧盯着潘艺，说道：“我再提醒你一次，最好老实配合，别替赖明成扛事儿，你扛不住。他存的钱，他老婆能不知道？”
“好吧，是偷来的。”潘艺撇了撇嘴。
“偷的谁的？”
“还能有谁，就是住他招待所的客人呗，趁人家睡着，开门进去翻人家包。”
“他告诉你的？”
“没错。”
“他有没有同伙？”
“他没跟我说，但我寻思着肯定有。他那胆小如鼠的样儿，一个人肯定干不了这事儿。
再说，他那招待所离火车站近，那一片小偷多的是，找个同伙还不容易。”
“他最近缺钱吗？”
“缺啊。”潘艺说道，“怎么不缺，还欠我一万八呢。”
“其中一万二是利息吧？”
潘艺笑着说：“我这不担心他还不上嘛，吓唬吓唬他。利息不弄高点，他既不努力工作，也不存钱，那可不行。
公安同志，你刚刚不是说了嘛，你们不是来找我麻烦的。”
“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十多天前了，他来我这儿转了一圈，没打牌，就光看着别人打。”
“你觉得赖明成人怎么样？”
“这人挺狡猾，也挺狠的，反正我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
“为什么这么说？”
“敢偷就敢抢，火车站那片抢包的人多了去了，他还帮人销过赃。
而且上次见他，他还说想搞一笔大钱，好把欠我的钱还上。”
陈胜插嘴问道：“他真这么说的？”
潘艺点点头，肯定地说：“是啊，不信你去问我那几个小弟，他们也听见了。”
“你说的这些都是实话？”
“那肯定是实话啊。”
“好。”陈胜看了看江北枫，见他没什么要问的了，三人便离开了麻将馆。
等他们回到分局，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半。
李明伟还在会议室，正忙着整理明天开会要用的材料。
陈胜把情况跟他说了一遍，李明伟听完后说道：“这个赖明成确实有作案的可能性。
赵主任他们判断起火点在二楼，最先烧起来的就是杂物间，这很可能是在毁尸灭迹。”
陈胜点头，问道：“受害人的身份信息查出来几个了？”
“老孙他们只查出了一个人的身份，他查到，火车站对面有一家发廊，里面有个洗头妹，昨天晚上跟一个男人出去后就失踪了。
沁阳招待所207号房里找到的女士红色挎包和黑色高跟鞋，和这个洗头妹的随身物品能对上，她叫孙伊静。
其他被害人的身份，老孙和老谢他们还在查。”
陈胜又问：“市局那边怎么说？”
“市局倒还好，主要是上面的领导要求我们限期破案，江局和周支队正在跟他们周旋，看能不能多争取点时间。”
李明伟叹了口气，抽了口烟，看向坐在会议桌对面的江北枫，问道：“小江，江队，你对这个案子有什么看法？”
江北枫正拿着钢笔，绘制招待所的平面图，以及标注尸体发现地点和起火点。
听到李明伟的问话，他放下笔，抬起头，沉思了半晌，说道：“李队，得先确定那些尸体里有没有赖明成，确定不了这一点，我们很难确定侦查方向。”
“我问的是，你觉得会不会是赖明成犯的案？”
江北枫思索片刻，说道：“我觉得这个案子像是团伙作案，不太像是一个人干的。”
李明伟点头表示认同，说道：“这个我们也考虑过，杀了这么多人，还把尸体堆在一起，淋上汽油焚烧，一个人很难完成。
而且这么多汽油从哪儿来，也得查清楚。”
江北枫接着说：“凶手掩盖被害者身份，阻碍我们调查，而且案发地离火车站很近。
咱们得查昨天凌晨最早那趟离开江南市的火车，这些人抢了钱，很可能会跑路。”
李明伟连忙说道：“这个思路不错，我马上打电话给孙正瑞，让他先别查受害者身份了，先去查火车站相关情况。”
他刚站起身，座机电话铃声就响了。
二牛正好在电话旁边，他拿起听筒，按下免提：“喂？这里是东城……”
“闭嘴，别打岔！”周柔疲惫的声音传来，“李队和陈队在吗？”
“在我旁边呢，你有什么事儿？”
“尸体都检查过了，七具尸体里面有赖明成……”
李明伟一惊，赶忙问道：“周柔，你确定吗？这可不能乱说。”
周柔显得有些不耐烦，说道：“江南市所有法医都在我这儿呢，李队，要不你问问他们？
这是我们一致的判断，主要是通过口腔鉴定的，赖明成之前去诊所拔过牙，所以可以确定，赖明成确实死了。这些人的具体死因，明天开会再说。”
说完，周柔便挂断了电话，会议室里瞬间陷入一片沉默……
原来，旅馆招待所的老板赖明成并非作案人，凶手另有其人！
第二天，1998年12月7日。
东城、西城、城中三分局的刑警大队齐聚在市局的大会议室。
从开会的地点，便能看出市局对这个案件的高度重视。
江北枫和二牛依旧没有座位，和其他刑警队的成员一样，他们站在各自大队长和队副的身后，就像港岛黑社会电影里某个黑帮堂口的小弟。
李明伟、陈胜；西城的古满；城中的程晓，这几人如同电影里的黑帮老大，互相你瞪我、我盯你，只差在桌子中间摆上一个清水火锅涮羊肉了。
不过与电影不同的是，电影里的黑社会不用记笔记，而李明伟他们桌前，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笔记本和资料，随时准备记录。
周柔穿着白色工作服，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站在幻灯片前开始介绍情况。
“经过一整晚的努力，我们初步勘验出了这七名死者的死因。
七名死者中，有五名男性，两名女性。致死原因都是头部遭到重击……”
周柔指了指自己后脑勺和前额的位置，继续说道：“伤口大致都在这些部位。由于尸体被大火烧毁，表面挫伤不太明显。
我们通过开颅，对颅骨进行鉴定，从伤痕情况判断，凶手作案的工具应该是一把圆头锤。
我们观察到，有几具尸体前额位置出现了同心圆骨裂现象，由此判断凶器是圆头锤。
不过这需要你们刑警队自行判断，凶手作案时也可能用的是钉锤。”
李明伟咂了咂嘴，说道：“用锤子杀人？不是用刀？有没有枪伤？”
若能确认是枪击致死，通过子弹口径或弹道检测，就能更快锁定枪支来源，顺藤摸瓜找到凶手。
而且枪击案的排查范围本就更小，敢私藏、仿造或贩卖枪支的，终究是极少数人。
周柔摇头否认：“死者身上没有枪伤，只有钝器击打留下的痕迹。”
一旁的赵少钦也补充道：“现场没发现子弹壳，肯定不是枪击案。”
江敬国瞪了李明伟一眼：“先让周法医把话说完，别打断，有问题稍后再问。”
李明伟连忙点头，转头时却瞥见程晓正朝他挤眉弄眼。
他撇了撇嘴，用口型无声地骂了句：“滚一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