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正是五月初五,端阳佳节。
威宁县城里,家家户户飘着艾草香、煮粽子的甜糯气儿。
衙门后衙,更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比过年还热闹!
为啥?新来的县太爷苏康苏大少爷,自掏腰包,请客啦!
请全衙门的官儿、吏、衙役,连带着他们的家眷,乌泱泱百多口子,在后衙院子里摆开了流水席!
苏康这手笔,敞亮!
院子里挂满了红灯笼,照得跟白昼似的。
二十几张长条桌拼成个大席面,铺着新浆洗的粗布,上面满满当当摆着王厨娘领着几个帮厨婆子忙活了一整天的成果:
大盆的红烧肉,油光锃亮,颤巍巍的肥膘看着就解馋!
整只的烧鸡、酱鸭,皮酥肉烂,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
一大盆清蒸河鱼,淋着葱油,鲜得眉毛都要掉下来!
堆成小山的白面大馒头,暄软得像云朵!
还有应景的粽子!豆沙的、蜜枣的、咸肉的,剥开粽叶,热气腾腾!
更少不了几大坛子本地酿的土烧酒,拍开泥封,酒香四溢!
“开席喽——!”
王刚这大嗓门一吼,跟敲锣似的。
众人嘻嘻哈哈,按着品级、亲疏(主要是苏康的眼神示意)纷纷落座。
苏康自然是坐主位,右边则分别由尉迟嘉德、王刚、冯铮亮作陪,左边空着,那是给曹县丞留的“体面”。
曹新脸上堆着笑,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小心翼翼地挨着苏康坐下。
尉迟嘉德坐在苏康的身旁,显得大大咧咧的。
宋明呢?已经恢复了些许镇静,被安排坐在曹新的身旁,他的旁边,则是同样惴惴不安的李典吏、库大使老赵等人。
证据已经被人一把火给烧了,苏康也只能将宋明等四人给解除了收押令,暂时还他们自由。
“诸位!”
苏康端起粗瓷酒碗,站起身,脸上笑容真挚,声音洪亮,“今日端午佳节,本官初来乍到,承蒙各位鼎力相助,衙门重建,诸事初定!这第一碗酒,敬天地!敬威宁父老!也敬在座各位同僚!辛苦了!”
“敬大人!”
“谢大人!”
众人轰然应诺,纷纷举碗。
衙役们嗓门最大,酒碗碰得叮当响,气氛瞬间点燃!
火光映着一张张兴奋的脸,酒香肉香弥漫,刚才那点拘谨一扫而空。
跟着他们一起前来赴宴的家眷们见状,不管男女老少,也都放下了心来。
初次见到苏康这么一位如此年轻帅气的县令老爷,让他(她)们都觉得压力山大。
苏康仰头,咕咚咕咚,一碗土烧下肚,面不改色,豪气干云!
才十来度的土烧,倒进苏康的嘴里,那叫一个寡淡无味。
他的豪迈之举,顿时赢得一片叫好声。
“好!大人海量!”
“痛快!”
接着就是推杯换盏,大快朵颐。
王刚最是活跃,端着碗到处找人碰,嗓门震天响:
“老张!喝!不喝就是不给老王面子!”
“小李子!你小子多吃肉!看你瘦得跟猴似的!”
他这一闹腾,气氛更是热烈。
衙役们和家眷们平日里哪有机会跟县太爷同桌吃饭?更别说这么多硬菜管够!
一个个吃得满嘴流油,喝得面红耳赤,对苏康的感激那是真心实意往上涌。
冯铮亮则像个老狐狸,笑眯眯地穿梭在席间,时不时跟这个吏员低语两句,拍拍那个衙役的肩膀,活络气氛,也顺便把苏康的“亲民”形象烘托得更加到位。
女眷和小孩们另开几桌,柳青被安排在主位,她性子爽利,招呼着各位夫人小姐,说说笑笑,倒也其乐融融。
孩子们吃饱喝足后,就在院子里追逐打闹,或啃着鸡腿,笑声清脆。
表面看,一片祥和,其乐融融。
暗地里嘛……
曹新端着酒碗,脸上笑容僵硬,心里七上八下。
苏康这顿饭,吃得太突然,太“亲民”!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小心翼翼地应付着苏康偶尔递过来的话头,比如:
“曹县丞,这红烧肉烧得地道吧?王厨娘可是拿出了看家本事!”
“啊……是是是,地道!大人体恤下情,下官感佩!”
曹新赶紧点头哈腰,心里却在琢磨:他啥意思?就为了夸厨子?
“重建之事,多亏了尉迟县尉和王叔他们日夜操劳啊!”
苏康又感慨了一句,目光扫过尉迟嘉德。
尉迟嘉德正啃着鸡腿,闻言赶紧放下,油乎乎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站起来抱拳:“大人过奖!分内之事!分内之事!”
他脸上红光满面,显然很受用。
这顿饭,让他感觉倍儿有面子,比宋明以前偷偷塞他点银子还舒坦!
宋明那边,气氛就冷清多了。
他勉强夹了一筷子鱼,食不知味。
同桌的李典吏、老赵等人,也是眼神闪烁,低头吃着饭菜,不敢大声说笑。
他们这边,像是被喜庆的海洋隔开的一座孤岛。
宋明偶尔抬眼,就能撞上苏康看似无意扫过来的目光,那目光平静,却像烛照一样,让他无所遁形。
他只能低着头,小口抿着酒,那酒又苦又辣,烧得他喉咙疼。
他感觉周围的热闹都是假的,只有他这里的冷清和心慌才是真的。
那块高大的功德碑,仿佛就悬在他头顶,随时会砸下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气氛更加热烈,不少人已经喝得舌头打卷,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
苏康看火候差不多了,端起酒碗,再次起身。
“诸位!”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喧闹的席面瞬间安静了不少。
“这第二碗酒,”
苏康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在曹新、宋明脸上略作停留,最后落在那些埋头苦干的衙役、小吏身上,“本官要敬给咱们威宁县衙,真正做事、出力、流汗的兄弟们!”
这话一出,王刚立即带头叫好!
那些平日里被呼来喝去、难得被正眼瞧的底层衙役、跑腿小吏们,瞬间觉得一股热流涌上心头!
他们的腰杆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几分!
看向苏康的眼神,都充满了激动与认同。
“衙门重建,工期紧,任务重!”
苏康声音拔高,带着点煽动性,“是谁?顶着日头夯地基?是谁?扛着木头爬房梁?是谁?日夜巡逻,确保料场平安?”
“是你们!”
他手一指那些黝黑脸膛的衙役和匠人(匠人代表也被请来了),“是你们手上的老茧!是你们身上的汗水!才让咱们威宁县衙,这么快就重新立了起来!焕然一新!”
“这碗酒,敬你们的辛苦!敬你们的实在!干!”
“干……!”
回应声震天动地!
衙役们激动得满脸通红,碗里的酒一饮而尽,感觉浑身充满了力气!
这新的县太爷,真的懂他们!能看得见他们的苦!
这一碗酒,苏康直接把功劳和认可,精准地送到了基层干活的人心里,效果拔群!
紧接着,苏康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语重心长:
“衙门是什么?是咱们威宁百姓的靠山!是咱们当差吃粮人的饭碗!更是朝廷法度的所在!”
他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声音也沉了几分:
“重建不易,守成更难!要想让这新衙门,真正成为百姓的依靠,成为咱们安身立命的地方……”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曹新、宋明那边,再扫过全场。
“而想要守成,就得靠规矩!靠法度!靠咱们在座每一个人,都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
“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
他重复了一遍,掷地有声!
“过去有些事,本官既往不咎!”
这话,让曹新和宋明心头一凛,不由得面面相觑。
“但从今往后!在这新衙门里,就得按新规矩办!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王刚适时地吼了一嗓子,像个托儿。
“对!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衙役们群情激奋,跟着吼了起来。
宴席气氛,瞬间被推向了高潮!
苏康满意地看着这效果,脸上重新挂上笑容,举起第三碗酒:
“这第三碗!就祝咱们威宁县衙,从此以后,上下一心,政通人和!也祝各位同僚,阖家安康,前程似锦!干了!”
说完,他再次一饮而尽,豪迈至极。
“干了!”
“谢大人!”
三碗酒下肚,苏康脸不红气不喘,赢得满堂彩,威望值蹭蹭往上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