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老宅的铜铃还在檐角轻响时,元彬已跟着江瑜步出朱漆大门。
雨后的青石板泛着水光,他袖中还留着章老硬塞的半块玉扣——说是“盘两天”,实则是想借这物件偷师他雕玉时融入的水灵气。
“元先生今日在章老那可是露了大本事。”江瑜挽住他胳膊,发梢沾着方才未散的潮气,“我方才听何香说,章老看玉扣时手都抖了,直说这雕工里有‘天地呼吸’。”
元彬垂眸看她耳后未干的雨珠,刚要应话,街角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
一辆漆黑的迈巴赫横在两人面前,车门推开,齐楚歪着身子靠在车边,金链子在领口晃得人眼晕:“元大师好雅兴啊,陪女人逛老宅?我还以为您忙着当活神仙呢。”
江瑜脚步微顿,指尖在元彬掌心轻轻掐了下。
元彬记得这齐楚是齐家旁支,上月在古玩城替人鉴定赝品时,齐楚仗着家里有位在文物局当差的表叔,硬说他砸了齐家的招牌。
后来元彬不过在他茶室里引了道水灵气,把整面红木博古架冻成了冰雕,齐家便消停了半月。
“齐少这是堵路来了?”元彬语气淡得像杯凉白开。
齐楚却像被点着了炮仗,踉跄着逼近两步:“堵路?我是来让您开开眼!”他拍了拍迈巴赫的引擎盖,“知道这是什么?德国定制的迈巴赫S680,全球限量五十台!您不是能引冰雨吗?有本事把这铁疙瘩砸了?”
围观的路人渐渐围拢,有几个举着手机的已经开始录像。
齐楚的喉结动了动,眼底闪过丝狠厉——他查过,元彬虽能弄点神神叨叨的小把戏,但终究是肉体凡胎。
这迈巴赫的引擎盖用的是航天级合金,就是拿铁锤砸也得费半天气力。
元彬的目光扫过车标,忽然笑了。
他松开江瑜的手,慢条斯理解下手腕上的串珠——那是用南海千年砗磲磨的,此刻在他指间泛着幽蓝光晕。
“小瑜,闭眼。”他轻声说。
江瑜依言合上眼,却在睫毛颤动间瞥见一道银光——元彬的指尖凝出了冰棱。
“咔嚓!”
第一下,冰棱扎进引擎盖,在合金表面犁出半指深的划痕。
齐楚的笑容僵在脸上。
“砰!”
第二拳,元彬直接挥了上去。
水灵气裹着拳风炸开,引擎盖瞬间凹陷成碗状,碎冰混着金属碎屑簌簌往下掉。
围观人群爆发出惊呼,有个戴眼镜的小伙子手机“啪”地摔在地上。
“够了——”齐楚想往后退,却撞在车身上。
他看着元彬第三拳落下,整辆车竟被震得原地跳起半尺,车窗玻璃哗啦啦碎了一地,连轮毂都扭曲变形。
直到整辆迈巴赫变成堆废铁,元彬才收了手。
他从裤袋里摸出支票簿,唰唰写了串数字,甩在齐楚脚边:“修车钱。再敢堵我路,下次砸的就是齐家祠堂。”
齐楚盯着地上的支票——两百万,刚好是车价的两倍。
他喉结动了动,突然“扑通”一声瘫坐在地,后背全被冷汗浸透。
方才元彬挥拳时,他分明看见有水流在拳锋流转,那哪是凡人能有的力气?
“走。”元彬弯腰捡起江瑜的手包,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让你看笑话了。”
江瑜捏了捏他手背:“该说你什么好?上次砸的是赵晓松的保时捷,这次是迈巴赫……再这么下去,京城豪车行该给你立碑了。”她嘴上埋怨,眼里却泛着笑,“不过……刚才那拳,帅得很。”
两人沿着护城河往南走,晚霞把水面染成金红色。
江瑜说起近日在谈的并购案:“南都那边的纺织厂差不多谈妥了,下周可能要回去坐镇。元先生……有没有兴趣跟我去看看?”
元彬没接话,指了指前面的高楼:“去看看京城的夜景?”
京城最高的云顶大厦顶楼,玻璃幕墙外是翻涌的暮色。
江瑜倚着栏杆,看脚下的车流像串流动的星子:“你说要带凡人界进入多位面时代,是认真的?”
元彬站在她身侧,水灵气顺着呼吸渗入四肢百骸。
融合水德星君记忆的进度比他预想的快,此刻他甚至能清晰感知到三公里外护城河底的暗流:“认真的。仙界封闭千年,可各界壁垒早松了。用不了三年,妖界、灵界的通道会陆续显现。凡人界若没有自保之力……”
他顿了顿,转身看向江瑜:“所以需要你这样的人。商业、科技、资源整合,这些我不懂,但你能把凡人界的根基扎稳。等通道开启那天,我们不至于被当成待宰的羔羊。”
江瑜的眼睛亮了。
她见过元彬治病救人时的仁心,见过他对敌时的狠辣,却第一次见他说起未来时,眼底有星火在烧。
她伸手碰了碰他的指尖:“那元大师打算怎么帮我?用冰雨给纺织厂降温?还是用水灵气催熟农作物?”
元彬握住她的手,将一缕温凉的灵气渡入她经脉:“先帮你把这月加班熬出的虚火降了。”
江瑜只觉有股清泉从掌心漫开,浑身说不出的舒服。
她正要说话,忽然察觉元彬的气息有些紊乱——方才砸车时,他虽用灵气护住了拳头,到底还是震伤了内腑。
“你……”她刚要开口,元彬已低头吻住她。
这不是普通的吻。
江瑜能感觉到,有细碎的水灵气顺着唇齿相触的缝隙钻进她体内,又带着她身上的生气返回来。
两人交缠的呼吸间,元彬紊乱的灵气渐渐归位,而江瑜只觉浑身发软,连指尖都在发颤。
“你这是……”她靠在他怀里,声音发哑。
“水德星君的法子。”元彬轻笑,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灵气需要生气滋养,而你……”他低头碰了碰她鼻尖,“是我最好的药引。”
江瑜刚要反驳,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无奈道:“南都的陈总,说纺织厂那边出了点状况。”她抬头看元彬,目光软得像团云,“元先生,跟我回南都吧?那边的樱花快开了,我想……”
“小瑜。”元彬打断她,指尖轻轻抚过她眉梢,“我得先去趟西山。上次在章老那听说,山后有处寒潭,可能藏着水德星君的旧物。”他见她眼底闪过失望,又补了句,“最多三天,我就来找你。”
江瑜踮脚吻了吻他嘴角:“我等你。”
两人下楼时,暮色已沉。
元彬站在大厦门口,看江瑜的车消失在车流里,正欲往西山方向走,转角突然传来个熟悉的惊呼:“元、元大师?!”
他转头,就见白胖子李福安举着个肉包子,连油都顾不得擦,“您、您怎么在这儿?我刚从潘家园收了块古玉,正想请您掌掌眼……”
元彬望着李福安身后渐浓的夜色,忽然眯起眼——方才在顶楼时,他分明感知到有道若有若无的气息跟着他们。
此刻那气息更清晰了,就藏在街角的垃圾桶后面。
“李老板。”他打断白胖子的絮叨,“你先去云顶大厦喝杯茶,我有点事要处理。”
李福安虽懵,却忙不迭点头。
等他颠着肚子跑远,元彬突然提高声音:“齐少派来的?还是齐家那位表叔?”
垃圾桶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一个染着黄发的小年轻哆哆嗦嗦钻出来,手里还攥着微型摄像机:“元、元大师,我们就是想……想拍点素材……”
元彬往前走了两步,那小年轻“扑通”跪下:“我们错了!齐少给了五千块让我们跟拍,说您要是动手就录下来发网上……求您别生气!”
元彬弯腰捡起摄像机,指尖掠过开机键。
屏幕里果然录着方才砸车的画面,连他和江瑜在顶楼的对话都录了大半。
他垂眸笑了笑,指缝间凝出冰棱,轻轻一划——摄像机瞬间冻成冰坨,“咔嚓”碎成渣。
“回去告诉齐楚。”他抬头看向渐起的夜风,“下次再派这种不入流的角色,我不砸车了。”
小年轻连滚带爬跑远后,元彬摸出手机给江瑜发了条消息:“处理完点小事,三天后南都见。”
他望着手机屏保里两人在章老宅的合影,忽然听见头顶传来雷声——京城的雨,终究还是要下了。
江瑜的车尾灯在转角处消失后,元彬站在原地又站了片刻。
晚风吹起他的衣角,带着几分春寒,他却觉心里暖融融的——方才江瑜踮脚吻他嘴角时,发间的茉莉香还萦绕在鼻尖。
她总这样,明明自己也有遗憾,偏要把体谅揉碎了,裹着蜜喂给他。
\"元大师?\"
熟悉的唤声从身后传来,元彬转身,正见白胖子李福安攥着半凉的肉包子,油渍在他酱色唐装上晕开个小团。
这胖子上个月在潘家园拿仿造的红山玉猪龙坑人,被元彬用一道水灵气在玉面上凝出冰纹,当场现了原形。
此刻他脑门儿冒汗,倒不是怕,反像是见着救星似的:\"可算碰着您了!
我刚收了块带沁色的汉代玉璧,本来想找您掌眼,结果在古玩城转了三圈都没找着——您这是要去哪儿?\"
元彬扫了眼李福安怀里鼓囊囊的帆布包,玉的清润之气隔着布料渗出来,确实是块老玉。
他正欲开口,后颈忽然泛起凉意——那道若有若无的气息又出现了,比方才更沉,像是条蛰伏的蛇。
\"李老板倒是有心。\"元彬不动声色,目光扫过街角阴影里晃动的人影,\"不过这时候去潘家园怕是打烊了。\"
\"哎哎不打烊不打烊!\"李福安急得直搓手,肥肉跟着颤,\"我在郊外有个私人会所,专门招待懂行的朋友。
里面有恒温展柜,还有二十年的普洱——您要愿意去,我让司机把玉璧拿出来慢慢看!\"他凑近些,压低声音,\"再说了......这地段儿鱼龙混杂的,您一个人走夜路,我这当小辈的哪能不担心?\"
元彬挑眉。
李福安这话说得漂亮,可眼底那点慌乱瞒不过他——这胖子分明是察觉到了什么。
他顺着李福安的目光往街角瞥去,正看见方才那个黄发小年轻缩在报刊亭后,手机屏幕的幽光映得脸发青。
\"行。\"元彬应得干脆,\"正好想喝口热乎的。\"
李福安眼睛一亮,忙不迭掏车钥匙。
他那辆黑色商务车停在五十米外的巷口,车身上还沾着潘家园的泥点。
司机见老板亲自迎客,忙跳下车拉开车门,连脚垫都擦了三遍。
\"元大师您坐中间,宽敞。\"李福安扶着元彬胳膊往车里让,自己挤到副驾驶,回头时脑门儿的汗都顾不得擦,\"小张,去郊外会所,开稳点!\"
车发动时,元彬从后车窗瞥见那黄发小年轻正对着手机狂按,想来是给齐楚报信。
他垂眸摸了摸腕间砗磲串珠,水灵气在掌心流转成细小的漩涡——齐楚若真敢跟到郊外......他指尖轻轻叩了叩车门,唇角勾起抹淡笑。
李福安透过后视镜瞄他,见他神情闲适,这才敢松开攥着安全带的手。
方才在云顶大厦外,他远远就瞧见元彬砸车的架势,原想着绕道走,可想起今早潘家园老周头说的\"西山寒潭有灵脉\"的传言,又咬咬牙追了上来。
\"元大师,您可听说西山最近的动静?\"李福安搓着手指,\"我有个伙计在山脚下开农家乐,说夜里能听见潭水翻涌的响动,像有什么东西要挣出来......\"
元彬的目光忽然凝住——车窗外,路灯的光晕里,飘起了细如牛毛的雨丝。
他想起章老说的寒潭旧物,想起江瑜说的南都樱花,又想起李福安话里的\"潭水翻涌\"。
雨丝打在车窗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痕,倒像极了水德星君记忆里,仙界寒渊的雾。
\"到了。\"司机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元彬抬眼,只见前方山坡上立着座青瓦白墙的院落,门楣上\"雅玉轩\"三个鎏金大字在雨雾里若隐若现。
李福安抢先跳下车,在门廊下搓着手笑:\"您瞧,我这会所虽小,可展柜都是按故宫的标准做的......\"
元彬踩着湿滑的青石板下车,雨丝落在他肩头,渐渐渗进衣料。
他望着门内影壁上刻的\"玉润珠圆\",忽然听见院角竹林里传来细微的响动——像是有人踩断了竹枝。
李福安的笑僵在脸上。
他顺着元彬的目光看过去,正欲开口,却见元彬已经抬步往竹林走去。
雨雾里,那道蛰伏的气息终于现了形——是个穿黑风衣的男人,手里的摄像机闪着红光。
\"齐楚派来的?\"元彬的声音像浸在冰里。
男人没答话,转身就跑。
元彬指尖凝出冰棱,却在要掷出时顿住——李福安突然扑过来,挡在他面前:\"元大师!
这事儿......这事儿跟齐楚没关系!
是我......是我让他来的!\"
元彬挑眉,冰棱\"啪\"地碎成水雾。
李福安擦着汗后退两步,从帆布包里掏出块裹着红布的玉璧:\"我就想......想让您看看这玉,可又怕您不肯来。
所以让小刘在后面跟着,要是您不愿意......\"他声音越来越小,\"我、我保证没别的心思!\"
元彬盯着他手里的玉璧。
红布掀开的刹那,一缕幽蓝的水灵气从玉中溢出——和他袖中章老给的玉扣,竟有几分相似。
\"进去说。\"他转身往会所走,雨丝顺着发梢滴在颈后,\"茶要凉了。\"
李福安忙不迭跟上,怀里的玉璧撞得帆布包沙沙响。
他偷眼瞧元彬的背影,见对方脚步沉稳,雨雾里的轮廓却像要融进夜色里去。
这让他想起潘家园老人们常说的话:有些神仙,原是要踩着云走的,偏要落进人间沾烟火。
而他李福安,今儿个偏要做那递茶的人。
会所的雕花木门在身后关上时,雨下得更密了。
远处西山方向,传来闷雷般的轰鸣,像是谁在云层里翻了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