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君子论迹不论心,老夫人既说世子的孝心是作伪——”林霜晚眉色骤冷,指尖划过供桌上的烛台:
“老夫人救命的百年野参,是世子跑遍了整个京都,重金求来,给你诊治的太医,若不是世子,你以为凭什么给你看诊?”
“就是五叔公家的明哥儿,若不是世子替他谋了太学的入学名额,他如今还能穿着襕衫在国子监读书?更别提各房商铺,世子都颇为关照,才能混得风生水起,谁家纨绔能像世子这般如此顾念家中族人?”
“再说立嫡立长是老王爷留下来的家训,王爷乃是定南王府之主,他的决定,岂是你一位侧夫人能置喙的?”
林霜晚说着转身面对族老,声线陡然清亮:“诸位族老不妨想想,世人皆说世子不学无术是个纨绔,别人说得,可咱萧氏族人说不得,族中之人读书行商,哪一样离得了定南王府的庇护?”
她余光瞥见萧以轩袖口露出翡翠板指,这一世,萧以轩没有她的助力,何时有财力购置价值千金的玉环?
林霜晚不由柳眉一轩,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老夫人,贪墨通敌一事,真相未明,圣断未决,你怎能如此心急下决论?”
她踏前半步,逼近萧老夫人。
萧老夫人冷冷一笑,枯瘦的手指狠狠叩击太师椅扶手:“如今整个燕京都传得沸沸扬扬,老三,你来说!”
萧以轩整了整衣领,通透的翡翠板指在烛火下泛着幽光:“世子妃,如今京中确实盛传,世子通敌,证据确凿。”
林霜晚盯着那抹幽绿的翡翠光,指尖发颤,喉间涌起腥甜,却硬是逼出一声笑:
“证据?”
“那大理寺可有定罪?刑部可有文书?这‘确凿证据’,究竟是圣旨以下还是街坊谣言?”
萧以轩紧盯着林霜晚的小脸,目光炙热,喉结滚动:“尚无......”
林霜晚猛地转身,广袖扫过供台,香炉里的香灰簌簌飘落:“诸位叔伯弟兄,定南王府数代英勇,守疆卫国。”
“如今世子遭叛徒暗害,重伤昏迷,你们却要听信谗言,要断绝南王的最后一条血脉不成?”
字字句句,铿锵有力。
祠堂内鸦雀无声,唯有三太公手中的旱烟杆“哒哒”敲击青石,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半晌,老人浑浊的眼珠转了转:“若果真如老二媳妇所言,那贪墨军饷通敌卖国的罪确实不能成立......”
三太公来这一趟,本就是因为身为族老走个过场。
如今这萧老二的新妇字字泣血,心中也不免动摇。
若真冤枉了萧以琛,那定南王这一脉,只怕是当真的要断绝了。
他日九泉之下,他又有何脸面见老定南王?
萧以轩面沉如水。
今日本来他势在必得,没想到,林霜晚三言两语,就将大好形势摧毁殆尽。
他向萧老夫人使个眼色,萧老夫人收到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佝偻的身躯在太师椅上颤抖,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冤枉?”
“就算他贪墨和通敌这两个罪名不成立,那他害得玄甲军全军覆没确是事实吧?”
她枯手颤抖着指向供桌旁的画像,“三房的长孙,五房的三子,哪个不是我看着长大?”
她踉跄着撞开搀扶的丫鬟,布满皱纹的手重重拍在画像上:
“他们在玄甲军多年,哪一次不是英勇神武,百战百胜?”
“如今他们只是第一次跟着萧老二出征平乱,就落得尸骨无存!”
画轴轰然坠落,露出背后墙上密密麻麻的牌位。
“难道以后,只要他玄甲军出征,都要我萧家儿郎去填吗?”
“他分明就是个灾星祸害!再留他在族中,还不知要祸害多少族人!”
灾星两字一出,众人神色大变。
祠堂内响起一阵窃窃私语,有族人惊恐地后退半步,仿佛萧以琛的灾星之气会传染一般。
玄甲军威名赫赫所身披糜,自然也有不少族中子弟在军中。
如今整个玄甲军,算得上是全军覆没,失去亲人的族人更是顿时哽咽低泣,泪水涟涟。
“二叔怎么可能是灾星呢?他可是个好人呀!”
一个十来岁的小少年不可置信叫道。
旁边的妇人脸色骤变,慌忙捂住他的嘴,生怕这童言无忌会招来大祸。
林月柔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大惊掩嘴:“什么?二伯竟然也是灾星?真巧,二姐姐也是灾星,难怪二姐嫁给二伯以后,定南王府祸事不断。”
高门大户若是生出灾星,通常都会丢弃或者送入寺庙祈福。
有个别舍不得的,也会送到自家的家庙里养着,断无留在府中养的道理。
出一个倘且如此,如此却是两个灾星凑一堆。
宗祠族人纷纷后退,远离林霜晚,生怕沾染上晦气。
萧以轩蹙起眉头:“祖母,二哥是灾星,为何此事从来没有听父王和王妃提过?”
萧老夫人满脸沉痛:“因你大哥年少便战死,你父王不忍王妃伤心过度,便将那孽障暂且留下。”
“谁知后来大姑娘护他护得紧,说若是要送走他就将他二人一起送走,你父王只得作罢......”
“谁能料到你父王与母妃的一时心软,竟是酿成今日大祸。”
所有人都被这一番话震得说不出话来。
林霜晚看着众人的神色,一阵心寒。
这萧老夫人莫是疯了吧?这话若是传扬出去,定南王府可还有半点活路?
当初是定南王府写信上书求皇帝,给萧以琛在御前挂个侍卫空职,听从皇帝管教。
如今萧老夫人却给萧以琛安了个灾星的名头,她是怕萧家人的人头不够砍吗?
“萧老夫人慎言!”林霜晚连维持表面的得体都懒得做了。
她的目色薄凉至极,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你可知当初是定南王写信求陛下召世子进京,你这番话,是在陷定南王欺君之罪!欺君之列罪可是要灭九族的!”
“你当知道,你的女儿女婿还有那个即将嫁入三皇子府做侧妃的外孙女,也在九族之内!”
她一字一句,如重锤般砸在众人心中。
萧以轩原本得意的神色,霎时一滞!
该死的林霜晚!
他知道她聪慧,却是没想到她竟然多智近妖!
不但几次三番打破他的计划,还给他添了不少堵!
当初他都特意散播流言,说承恩侯府嫡出二姑娘心悦于他,甘愿以嫡配庶下嫁于他。
若不是林月柔那贱人今生横插一杠,自作主张擅作主张换回亲事,否则,这一世,林霜晚依然会是他的妻!
不然林霜晚,为之谋划,护着的人就不是萧以琛,而是他!
他一定要夺回来这一切!萧以琛,必须死!
萧以轩目光阴戾地扫了林月柔一眼,待今天晚上,他再好好收拾那坏他好事的贱人!
就在众人被“灾星”言论震慑时,院外传来一阵动静。
“你们若是不信那孽障是灾星,老身有证人!”
萧老夫突然神色一厉,高声喊叫:“他就是报国寺的方丈了尘大师!”
话落,堂外传来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一个满怀慈悲,手持佛珠的白眉和尚走了进来。
所有人都起身向大师行礼:“见过了尘大师。”
这了尘大师可是大丰国内为数不多的得道高僧,据说不但佛法高深,还能掐会算,只要看上一眼,便知此人的前世今生。
“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