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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道里的紧绷与杀机,仿佛被厚重的泥土暂时封存在了地底深处。

回到桐山地面的第三天。阳光有些刺眼,空气里飘着镇上炊烟和煤尘混合的、属于人间烟火的味道。乔伊、陈树、刘小利三人在陈正安排的一处安全屋里昏天黑地睡了整整一天半,才勉强从地宫那场惊心动魄的追逐与对峙中缓过一口气来。身体的疲惫可以用睡眠弥补,但精神上的震撼与消耗,却像一层薄薄的冰壳,覆在每个人的感官上,让外界的声响和光影都隔着一层。

“乔磊哥和王昭还在医院。”陈树用湿毛巾擦了把脸,冷水让他清醒了些,“咱们去看看恢复的咋样了?”

乔伊点点头,将短刀小心别在腰后,用外衣遮好。刀刃上那些古老的夏篆“守”字,似乎在阳光下发着极淡的温润光泽,与她手腕皮肤下那枚隐形的契约纹身隐隐呼应。她感受到一种奇特的平静,仿佛与司灯宫立契后,某些躁动不安的东西沉静了下来,但肩上的重量却愈发清晰。

“去看看他们。”乔伊说,“顺便……看看外面的情况。”

刘小利活动着肩膀,雷击的后遗症还没完全消退,肌肉时不时会有点抽痛,但他精神头最足,咧嘴笑道:“走走走!憋死我了!再躺下去我身上都要长蘑菇了!”

三人简单收拾了一下,走出旅店。

桐山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有些颓唐,街道上行人不多,偶尔有日军巡逻队踏着整齐的步伐走过,皮鞋敲击青石路面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店铺大多关门歇业,只有少数几家粮店和杂货铺还开着,门口挂着“惠民”的牌子,透着几分虚伪的热闹。

他们刻意避开了主干道,挑着小巷往医院方向走。巷子狭窄曲折,墙根生着湿滑的青苔,空气里飘着阴沟和廉价脂粉混合的怪异气味。路过一条较宽的横巷时,一阵喧哗笑闹声夹杂着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

乔伊皱了皱眉,想加快脚步绕开。

“呦——!瞧瞧这是谁啊?!”

一个熟悉又令人厌恶的声音,带着醉醺醺的粘腻和夸张的惊喜,从巷口传来。

三人脚步一顿,循声望去。

只见李鹿摇摇晃晃地从一家挂着“松竹料理”招牌、门帘却透着暧昧粉光的日式料亭里走出来。他身上的西装皱巴巴的,领带歪在一边,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神涣散,显然喝了不少。更扎眼的是,他左拥右抱,胳膊一边搂着一个穿着艳丽和服、妆容精致的日本年轻女子。女子们娇笑着,身体几乎贴在他身上,浓郁的香水味隔老远都能闻到。

李鹿一眼就看见了乔伊三人,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一种混合着炫耀、挑衅和某种病态快意的光芒。

“乔伊!陈树!还有那个……刘小利!哈哈哈!这么巧啊!”李鹿挣脱开一个女子的搀扶,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张开双臂,仿佛在展示什么了不起的成就,“看见没?我!李鹿!正常了!彻底正常了!”

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打了个酒嗝,声音拔高,带着刻意要让整条街都听见的张扬:“昨晚!我和这两位美丽的日本小姐……我们玩得非常、非常开心!哈哈哈!那种快乐,你们这些土包子根本想象不到!”

陈树的脸瞬间沉了下来,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低声道:“真够恶心的。”

李鹿听见,非但没恼,反而笑得更大声了些。

“嘿——你个穷学生!”他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扭曲成一种更深的恶意。随即眯起醉眼,上下打量着陈树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用酒瓶指着陈树,嗤笑道:“要不要我请你进去玩玩?女人我多的是!也算我们……相识一场!哈哈哈——”

他发出一阵猥琐的笑声,旁边的两个日本女子也配合地掩嘴轻笑,眼神却在陈树和乔伊身上瞟来瞟去,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乔伊额角跳了一下。

这种油腻、下流、还带着一点阴冷的狂妄……与洞道里那个诡异的“李鹿”重叠着,让她胸口忽地堵了一下。

小利咂了咂嘴,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这段时间被红叶“押着”学日语,虽然离精通还差得远,但一些日常对话和……不太正经的调侃,倒是学得飞快,现在终于找到了“试验品”。

他双手插兜,绕到那两个日本女人面前,脸上挂起一种玩世不恭的笑容,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冲着李鹿身边那两个日本女子,用略显生硬但足够清晰的日语开口,语气轻佻:“喂,两位漂亮姐姐。跟你们打听个事儿呗?”

两个女子一愣,显然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中国少年会说日语,还这么直接。她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没立刻答话,只是笑着看刘小利。

刘小利指了指李鹿,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继续用日语说:“这位李少爷,昨晚……真的‘很行’吗?你们可别骗我哦。我可是听说,他以前啊……”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瞥了李鹿一眼,才慢悠悠地补上,“……在某些方面,可是个有名的‘软蛋’。是不是吹牛装样子?”

两个日本女子虽然是李鹿花钱包来撑场面的风月女子,但毕竟也是人,听到这话,脸上职业化的笑容顿时有些挂不住。她们下意识地避开了李鹿瞬间涨成猪肝色的脸,眼神飘忽,嘴角那抹笑也变得勉强而尴尬。虽然没有明说,但那闪躲的眼神和强忍的笑意,已经无声地说明了很多东西——至少,绝没有李鹿吹嘘的那么“猛”。

“八嘎!你说什么?!”李鹿勃然大怒,酒醒了大半,指着刘小利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他想用日语骂回去,但急怒攻心之下,反而结巴起来。

刘小利却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用中文高声说道:“李少啊李少!你这爱吹牛、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毛病,真是一点没变!在地底下装神弄鬼不行,回到地面上泡妞还是靠吹!哈哈哈!一如既往的……装!”

“你……你找死!”李鹿彻底被激怒了,挣脱开身边女子的手,就要冲上来。但他脚步虚浮,一个踉跄差点自己摔倒。

陈树往前一步,挡在刘小利身前,冷冷地看着李鹿。他虽然没说话,但那股经历过生死搏杀后沉淀下的冷冽气息,让醉醺醺的李鹿本能地感到一阵寒意,冲势不由一滞。

乔伊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这场闹剧。她的目光扫过李鹿因愤怒和羞耻而扭曲的脸,扫过他身边那两个神色尴尬的日本女子,最后落在“松竹料理”那块暧昧的招牌上。她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甚至有些淡漠,仿佛眼前的一切——李鹿的炫耀、丑态、恼羞成怒——都只是浮于水面微不足道的泡沫。

但这平静之下,是急速运转的思绪。李鹿为什么会在这里?还如此高调地寻欢作乐?是臧本下介授意的麻痹手段?还是他个人在时空穿越和离开李东阳后的某种扭曲宣泄?他提到“正常了”……是指摆脱了对她的病态执念,还是另有所指?

更重要的是,这家“松竹料理”……在这种时候,这种地点,出现的恰到好处。

“走吧。”乔伊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巷口的嘈杂。她甚至没再看李鹿一眼,仿佛他只是一团需要绕开的污浊空气,转身朝着巷子另一头走去。

陈树冷冷地瞥了李鹿最后一眼,跟上乔伊。

刘小利冲着李鹿做了个鬼脸,又用日语对那两个女子飞快地说了一句:“姐姐们辛苦,陪这软蛋演戏钱不好赚吧?下次找个靠谱的主顾哦!”说完,也笑嘻嘻地追了上去。

留下李鹿一个人站在原地,脸色青白交加,胸膛剧烈起伏,在几个路人隐约的窃笑和女子们微妙的目光中,像个蹩脚戏台上最滑稽的小丑。他死死盯着三人远去的背影,尤其是乔伊那漠然挺直的脊背,眼中的怒火逐渐被一种更深的、混着挫败与疯狂的阴鸷取代。

“乔伊……你给我等着……”

李鹿那咬牙切齿的低语,像毒蛇吐信,尾音消散在“松竹料理”门帘后飘出的、黏腻甜香的曲调里。

乔伊脚步未停,甚至连头都未回,只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仿佛自言自语,又清晰得足以让几步外的人都能听见:“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嘲讽你!”

她语气中的漠然与厌烦不加掩饰,仿佛李鹿连同他的所有表演和威胁,都只是路边亟待清理的垃圾。

然而,就在三人即将彻底走出这条充斥着脂粉与酒气的小巷时——

一个粗豪、熟悉,却带着明显醉意和放浪形骸的声音,猛地从“松竹料理”店内炸响,穿透薄薄的门帘和靡靡之音,像一记闷棍敲在三人心头:

“狗日的!都给老子满上!继续喝啊!今天不喝趴下,谁他娘的也别想走!哈哈哈!”

这声音……

陈树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他猛地转头,不敢置信地望向那扇挂着暖帘、透出昏黄灯光和女人娇笑的店门。

刘小利也愣住了,嘴巴微张,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乔伊同样停下了脚步,秀眉紧紧蹙起,眸中闪过一丝惊疑与凝重。

这声音,赫然是陈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