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殿的那位鬼官从店员处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
他换了身低调的常服，未着官袍，匆匆赶至城西。
尽管已有心理准备，他还是忍不住暗自咋舌。
这古朴楼宇出现得突兀，却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严气息，仿佛它本就该屹立于此。
他的目光首先被门口那块巨大的立牌吸引。
上面清晰地罗列着菜单和价格。
菜不多，目前只有常见的十道菜。
不过只是一眼，这位见多识广的鬼官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心里直嘀咕：“这位新主人…是真敢定价啊！”
就拿那道最常见的“幽苔煨骨”来说，忘忧城最好的食肆卖到八十冥石一小盘，已堪称天价，足以让大部分鬼修望而却步。
而这位五味楼的新主人，竟将所有菜品的价格拔高了三倍！
冥食因食材难寻、处理不易，加之冥界缺乏完整的种植和烹饪体系，价格本就昂贵。
所以丹道体系在此近乎断绝——死了的丹修来了这儿基本等于失业，一身炼丹术毫无用武之地。
鬼修若受伤，最常用的办法就是依靠时间慢慢蕴养，效率低下；要么就是弱肉强食，吞噬其他魂体，但这极易惹来麻烦，况且自身都已受伤，谁吞谁还不一定。
因此，吃饭，在冥界有着巨大且刚性的市场需求。
但受限于食材和手艺，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些花样，哪家做得稍好、效果更显着些，便已极受欢迎。
还未到开门时分，楼外已聚了不少闻讯而来的鬼修，议论不断。
“这楼……什么来头？竟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城西？”
“看着就不一般，这气派，怕是某位冥君大人的产业？”
“看看这价钱！随便一道菜都比别家都贵了三倍？！抢钱啊这是！？”
“啧，看看热闹得了，谁吃谁冤大头。”
鬼官混在鬼群中，默默听着，心中好奇更盛。他左等右等，总算等到酒楼大门无声开启的时辰。
他是第一个迈步进去的。
内部的装修风格与他想象的截然不同，明亮、温暖、整洁，带着一种…生界特有的烟火气与精致感。让他这千年老鬼竟生出一丝恍惚之感，仿佛尘封已久的一些属于生前的模糊记忆都被触动了一下。
“这就是五味楼……”他暗忖。侍奉主君焰离千年，他早知五味楼主来历不凡，亲身到访却是第一次。
一名侍者递上菜单：“客官，请点餐。”
鬼官收回目光，心中再次暗惊——这傀儡不仅言语流畅，更透出几分灵智，楼主的手段果然非同一般。
他想起自己的任务，定了定神，开口道：“菜单上所有的菜，每样都来五份。一份我现在堂食，另外四份打包。”反正主君发了话，难得公款吃喝…咳，公款考察，自然要体验得全面些。
“好的，您请稍坐片刻。”傀儡侍者应声而去。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几道菜肴便被依次送上。
只看卖相，就与鬼官记忆中那些或黑糊糊、或绿油油、或形态狰狞的冥食大相径庭。虽然主材依旧是冥界之物，但处理得极为干净利落，摆盘甚至称得上雅致，。
鬼官带着期待，尝了一口售价五百八冥石的“腹蛛卵”。
只一口，他眼睛骤然瞪大。
一口咬下，外壳酥脆，内里是半凝固的醇厚膏体，带着微妙颗粒感。一股复合香气在口中弥漫开来，浓郁精纯的阴气随之在魂体中炸开，温和又霸道地滋养着每一寸魂髓。
这滋味、这效果……是他成为鬼修后从未体验过的极致享受！与其他店铺的同类菜品相比，那些简直成了糟粕。
怪不得！怪不得敢如此定价！
这跟其他店做的，根本不是同一层次的东西！简直如同直接吞噬一名修为不弱的鬼修，却毫无副作用！
他再也顾不得仪态，埋头大口吃起来，将每道菜都尝了一遍。越吃眼睛越亮，魂体因满足而微微发光。
这近乎“饿死鬼投胎”的吃相，把后面几位试探性点菜的客人看愣了。
一个个面面相觑，眼神交流。
“这…演的吧？托儿？”
“不像啊…你看他那魂光，吃一口亮一分！这效果做不得假！”
“嘶…其他店都有的菜，能有什么区别？真能好吃到这地步？还能补魂体？”
怀疑和好奇迅速转变为行动。
立刻有鬼修忍不住，指着鬼官桌上的同款：“给我也来一份那个肋排！”
“我也要一碗那个汤！”
“快快快！给我也点上！”
等他们的菜上桌，将信将疑地尝过之后——整个大堂忽然安静下来。
只剩下细密的咀嚼声与压抑不住的满足叹息。
一个接一个的鬼修都加入了“埋头苦干”的队伍，根本顾不上说话。
这老板简直是做慈善啊！！
鬼官满意擦擦嘴，接过傀儡递来的四个超大食盒，而后悄悄问了一句：“……你可知，如今五味楼在生界，共有几层？”
他刚才试过，权限不足，上不去第二层。
侍者并未立即回答，似在请示，片刻后回应：“如今已有三层。”
鬼官心中了然——主君交代的考察任务，结果怕是远超预期。
这五味楼，怕是要在忘忧城，乃至整个冥界，掀起一场风暴了。
只是当他回到阎王殿，才猛地一拍额头——
坏了。
主君一个季度才来一次，这事可耽误不得，只能亲自跑一趟大人的居所了。
*
厨房里，傅柠正透过系统光幕观察大堂的动静。
见食客们从质疑到震惊再到沉迷的转变，她得意哼哼。
至于刚才傀儡反馈的问题，她原本有些犹豫，转念一想：对方既知她来自生界，又清楚五味楼底细，开业第一天就赶来，消息如此灵通，多半是“办事处”的人。
说了也无妨。
眼下她有个更迫切的问题要解决。
烹制冥界菜肴时，她并未完全照搬食谱，而是结合自身经验优化了处理、腌制与烹饪的流程。
试菜时量少尚可，一旦正式营业、批量制作，那些食材自带的气味、出锅后暗紫、幽蓝、惨绿、墨黑等诡异色泽，就不断挑战着她作为厨师的审美与本能。
她的左右脑仿佛在打架，理性告诉自己这是任务所需、效果绝佳，但本能却在疯狂抵抗：“这玩意儿真的能吃吗？看起来好像毒药啊！”
她不得不一边做菜，一边小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傅柠！稳住！这算什么！都是为了任务！效果第一！效果第一！”
建设一次，能管用一会儿，但下一锅诡异颜色的汤汁翻滚起来时，她又得重新开始建设。
谢临川在一旁看着她那副如临大敌、眉头紧锁的模样，忍不住失笑。他很少见到她对烹饪露出这种近乎“抗拒”的表情。
“我来帮你。”他走上前，指尖掐诀，一缕灵光掠过她的双眼。
“好了，再看看？”他柔声道。
傅柠再看向那些刚刚出锅的菜肴：“！！！”
好好好！
眼前的“炙心片”变成了诱人的焦糖色，“魔古鱼浓汤”是奶白的色泽，“清炒苔”翠绿欲滴……所有菜肴都焕发出了她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正常色彩！
“还是幻术好用啊啊！我又活了！！”傅柠几乎喜极而泣，浑身一轻，“还是要好好学习啊……真不下次一定了。”
之前从云梦泽回来，她的课程里的确有幻术，但都很初级……主要那会儿还是修炼为主。
可恶！
“好。”谢临川含笑点头，不再多言，只安静地在旁继续帮她处理食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