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梅睁大眼睛,伸手摸了摸衣料:“这是……工服?”
“对,以后咱们上班都穿这个。”沈秀兰将衣服展开,展示背后的细节。
衣服裁剪得体,腰身微微收拢,既方便活动又不失美观。
“我找了裁缝铺的老师傅量身定做的,每人两套换洗。”
林婉如接过属于自己的那件,手指轻轻抚过胸前的绣字。
她的指尖在“兴兰”二字上停留片刻,眼神微微闪动。
这件工服比她身上那件打补丁的旧衣裳好太多,料子厚实,针脚密实。
“这得花不少钱吧?”王春梅翻看衣服内里的缝线,“料子真好,比百货大楼卖的成衣还结实。”
沈秀兰微微一笑:“咱们店现在生意好了,该有的体面还是要的,客人看见统一的工服,会觉得咱们专业、干净。”
她招呼两人试穿。
王春梅利落地脱下外套,换上工服。
衣服合身得很,肩膀、袖长都恰到好处。她对着玻璃窗照了照,忍不住转了个圈:“真精神!比我结婚时那件红褂子还好看。”
林婉如显得有些拘谨,她走到角落,背对两人换上衣衫。
新衣服穿在她瘦削的身上略显宽松,但整个人顿时精神了许多。
她低头整理衣襟时,手指有些发抖。
沈秀兰注意到这个细节,却不点破。她自己也换上工服,将长发利落地挽成髻。
三人站在一起,浅灰色的工服映着晨光,胸前的兴兰二字格外醒目。
“从今天起,咱们就是正儿八经的餐饮团队了。”
沈秀兰语气平静,眼神却透着坚定,“以后生意会越来越好,说不定哪天还能开分店。”
王春梅兴奋地点头,已经开始想象穿着这身工服招待客人的模样。
林婉如轻轻抚平衣角,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这时,送货的小张推门进来,看见三人统一的着装,愣了一下:“哟,沈老板,这是换新行头了?
真齐整!”
沈秀兰接过送货单,签完字:“以后认准这身衣服,都是我们店的。”
小张竖起大拇指:“气派!比国营饭店还正规。”
送走小张,沈秀兰从柜台抽屉里取出一个笔记本。
她翻开其中一页,上面详细记录着每人的尺寸和工服费用。
王春梅凑过来看,发现连纽扣和绣线的开销都记得清清楚楚。
“老板娘真是细心人。”王春梅感叹道,“我从前在纺织厂上班,工服都是随便发,从来没这么合身过。”
林婉如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落在笔记本上。
她看见自己的名字后面写着工服两套,墨迹尚未干透。
她抿了抿嘴,转身去整理新送来的食材。
上午十点,第一批熟客上门。李大爷拄着拐杖推门进来,看见三人的新装扮,眯起眼睛打量:“秀兰啊,这是要搞大阵仗?”
沈秀兰笑着迎上去:“李大爷,还是老规矩?”
“等等,”李大爷摆摆手,指着她胸前的绣字,“这兴兰是啥意思?”
“我名字里有个兰字,取兴旺发达的意思。”沈秀兰解释道,“以后这就是咱们店的招牌。”
李大爷点点头,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有想法,给我来份小份的,今天穿这么精神,得尝尝味道是不是也更好了。”
王春梅利落地记下单子,灰色的工服衬得她动作更加干练。
林婉如在柜台后准备茶水,新工服让她原本有些佝偻的背挺直了几分。
午市高峰期,新店面的座位几乎坐满。许多顾客都对统一的工服表示好奇,有个带相机的中年男子甚至请求合影,说这架势像极了香港电视剧里的茶餐厅。
沈秀兰忙而不乱地招呼客人。
她注意到林婉如虽然话不多,但换上新工服后,干活更加利索了,端菜时总会下意识整理一下衣领。
休息间隙,王春梅一边擦汗一边说:“老板娘,这工服穿着是体面,就是料子厚,忙起来有点热。”
沈秀兰从柜台下取出一个布包:“早想到了,这是用零头布做的围裙,薄棉布的,系在工服外面,既保护衣服又凉快。”
她拿出三件深蓝色的围裙,同样在左胸位置绣着小小的兴兰字样。
王春梅立即试系上,果然清爽许多。
林婉如接过围裙,翻来覆去地看绣工,忽然轻声说:“这绣活真好,比我从前在绣花厂做的还精细。”
沈秀兰看她一眼:“裁缝铺老师傅的手艺,说是苏绣的针法。”
林婉如不再说话,手指却一直摩挲着那处绣花,眼神有些飘远。
下午客人少时,沈秀兰召集两人开个小会。
“这是我想的一些服务规范,从迎客到送客都有详细说明。”
沈秀兰翻开手册,里面用钢笔工整地写着各项条款,“以后咱们按这个来,让客人感受到专业。”
王春梅凑近细看,啧啧称奇:“连怎么微笑都写了?老板娘真是周到。”
林婉如默默看着手册上的一条条规定,当看到其中部分规范条款时,她下意识整了整自己的衣领。
夕阳西下,晚市开始前,沈秀兰拿出相机。这是她特意向顾云霁借的,说是要记录新店面开业。
“来,咱们拍张合影。”她让王春梅和林婉如站在新做的招牌下,三人都穿着统一的工服,胸前的“兴兰”二字在镜头下格外清晰。
王春梅笑得灿烂,林婉如则略显拘谨,但都站得笔直。
沈秀兰请路过的大学生帮忙按下快门,定格下这个瞬间。
打烊后,沈秀兰将工服用衣架仔细挂好。王春梅已经回家,林婉如还在后厨清点食材。
“婉如,明天记得穿干净那套来。”沈秀兰朝后厨说道,“每周一换洗,保持整洁。”
林婉如应了一声,从后厨出来。她手里拿着换下的工服,叠得整整齐齐。
“沈姐,”她犹豫一下,声音很轻,“谢谢你,这工服……很好。”
沈秀兰点点头:“咱们是一个团队的,自然要有统一的形象,回去吧,小花该等急了。”
林婉如抱着叠好的工服,脚步轻快地消失在夜色中。
沈秀兰锁好店门,透过玻璃窗看向室内。三件灰色工服整齐地挂在墙上,胸前的“兴兰”二字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十一月的寒风卷着枯叶拍打在玻璃窗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沈秀兰站在柜台后,指尖划过账簿上逐渐下滑的数字。
立冬过后,龙虾馆的生意明显淡了下来,即便新店面宽敞明亮,晚市也难得坐满一半。
王春梅送走最后一桌客人,转身搓了搓手:“这天说冷就冷,客人都不愿出门吃小龙虾了。”
林婉如正擦拭桌椅,抬头看了眼窗外昏黄的路灯。
她没说话,但擦桌子的动作慢了下来,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画着圈。
沈秀兰合上账簿。这些天她一直在琢磨冬季的营生,却始终没找到合适的突破口。
后厨还剩半筐小龙虾,明天得降价处理了。
晚上八点,叶昭带着三个同事走进店里。他们裹着警用大衣,脸被寒风吹得发红。
“嫂子,给弄点热乎的。”最年轻的警员小陈呵着白气,“这鬼天气,在外头蹲点都快冻僵了。”
沈秀兰赶忙让王春梅去热姜茶。叶昭脱下大衣挂好,露出里面笔挺的警服。
他看向沈秀兰,眉头微微一动:“今天打烊这么早?”
“天冷,客人少。”沈秀兰简短答道,转身去后厨吩咐热菜。
等菜时,几个警员聊起天来。年纪稍长的老赵搓着手说:“这天气,要是能吃上老bJ的铜锅涮羊肉该多好,热腾腾的汤锅,薄薄的羊肉片,蘸上麻酱……”
小陈接话:“赵哥你还吃过这个?听说东来顺的涮羊肉一绝,就是贵得很。”
“当年当兵的时候吃过。”老赵眼里泛起怀念,“部队炊事班做的,大铜锅中间烧炭,一圈人围着吃,暖和又热闹。”
沈秀兰正端菜过来,听到这话顿了顿。她放下菜盘,状似随意地问:“赵同志说的涮羊肉,是怎么个吃法?”
老赵来了兴致,比划着说:“就是用铜锅烧汤底,羊肉切得薄如纸片,在滚汤里涮几下就能吃。配上麻酱、韭菜花、腐乳汁,那叫一个香!”
叶昭注意到沈秀兰听得专注,她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围裙边,眼神亮得异常。
“咱们这儿少见这种吃法。”沈秀兰语气平静,却悄悄取出个小本子,“赵同志再说详细些?”
老赵又说了些涮羊肉的细节,沈秀兰不时记上几笔。
等警员们吃完告辞,她还站在柜台前出神,指尖轻轻敲着那个小本子。
打烊后,沈秀兰没急着回家。她在后厨转悠,目光扫过灶台、调料柜和储物架。
王春梅和林婉如已经下班,空荡荡的厨房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忽然动作起来——翻出干辣椒、花椒、桂皮、八角,又取来草果、丁香和豆蔻。
这些本是做龙虾调料用的,此刻在她手下有了新的组合。
砂锅架在灶上,菜籽油烧热。沈秀兰将辣椒和花椒先下锅,炒出红油和麻香,再加入其他香料。
厨房里很快弥漫开一股浓郁的辛香,辣中带麻,又比龙虾调料多了几分醇厚。
她尝了尝味道,想了想,又加进一勺郫县豆瓣酱。
红油更加浓郁,香气越发复杂起来。
叶昭回来时,已是夜里十点。他推开店门,被扑面而来的辛辣气味呛得轻咳一声。
“还没休息?”他走到厨房门口,看见沈秀兰站在灶前,头发随意挽着,额角沁出细汗。
她正专注地尝着一锅红汤,舌尖轻舔嘴唇,品咂味道。
“来得正好。”沈秀兰没回头,用勺子搅动着锅里的红汤,“帮我尝尝这个。”
叶昭走近灶台,看见灶上摆着几个小碗,分别盛着不同的调料。
沈秀舀了一勺红汤递给他,眼神期待。
叶昭吹了吹热气,小心啜了一口。汤入口辛辣,随后是麻,最后回味竟有一丝甘甜。
他有些惊讶:“这不是龙虾调料。”
“嗯。”沈秀兰眼睛亮亮的,“我想试试做火锅底料。”
她取来一个小煤炉—这本是冬天用来取暖的,又找出个单人小铝锅。
舀两勺红汤进去,架在煤炉上烧开。薄切的羊肉片是白天买的,本来打算做葱爆羊肉,此刻被她切成极薄的片状。
“试试看。”她将羊肉片下进滚汤里,涮了几秒就捞出来,放进叶昭碗里。
叶昭尝了一口,羊肉鲜嫩,裹着麻辣汤汁,在寒冷冬夜里吃出一身暖意。
他忍不住又涮了一片。
“怎么样?”沈秀兰盯着他的表情。
“好吃。”叶昭实话实说,又补充道,“就是有点辣。”
沈秀兰眉头一挑,转身调了碗蘸料——麻酱兑少许汤底,加点蒜末和香菜。
叶昭蘸着再尝,眼睛微微睁大:“这个更好。”
沈秀兰露出笑容,又下了些白菜和豆腐。两人就着小煤炉,在空荡荡的餐厅里吃起来。
叶昭吃得额头冒汗,解开警服最上面的扣子。
“要是用更小的煤炉,每桌一个,配上单人小锅……”沈秀兰自言自语,手指在桌上画着圈,“客人自己涮菜吃,既热闹又暖和,你说呢?”
叶昭看着她发亮的眼睛,知道她又有了新主意。
他轻轻点头:“这个天吃确实暖和。”
沈秀兰忽然起身,重新开火调制底料。这次她调整了香料比例,又加了牛油增加醇厚度。
红汤在锅里咕嘟冒泡,香气越发浓郁诱人。
“明天我请赵同志他们来试吃。”她边尝味道边说,“若是可行,冬天就不愁生意了。”
叶昭看着她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灯光勾勒出她专注的侧脸。
他轻轻擦掉额角的汗,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个弧度。
沈秀兰完全没注意到他的目光,全部心思都在那锅红汤上。
她小心调整着火候,一整颗心思都放到这炉火锅上了。
煤炉上的小锅咕嘟作响,热气蒸腾而上,模糊了玻璃窗外的寒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