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寂静，除了大皇子的声音，只剩从山谷吹来的呼呼风声。
风从两人中间吹拂而过，顶上树荫照下，界线分明，一明一暗，从此井水是井水，河水是河水，再无瓜葛。
裴令最后眷恋看一眼大皇子，收回目光，屈膝行礼，“陆婉见过大皇子，陆婉只是丞相之女，您贵为皇子，跟民妇攀亲，折煞民妇了。”
如今他盯着陆婉的相貌。
只要他死不承认，他就是陆婉，货真价实。
在者，陆婉背靠丞相府，还有师父，皇兄再得意，也不能公然让他承认他真实身份。
拖住皇兄，伺机把洞穴内的阵法破除，师父出来和真的陆婉出来。
皇兄不是他们的对手。
“裴令，你以为拿一个假身份就能糊弄得了我？”
大皇子脸色彻底暗下，冷声嘲讽，抬手召唤巫术术法，袭在裴令身上，想要揭开他真面目。
阵法打在裴令身上，火辣辣的疼，手臂伤口处，皮开肉绽，鲜血溢出。
可惜，终没能如大皇子所愿，溢出的只有血，裴令的样貌仍是陆婉的样子。
裴令忍着疼，垂眸，“若是民妇做了让大皇子不喜之事，还望大皇子息怒。”
“夫人是县令大人的妻子，大皇子这是何意？”
“大皇子公然伤我夫人，这是何意？”
拳儿紧张得双手紧攥，咬牙，冷脸，学卫澍的语气质问大皇子，保护裴令。
裴令深知大皇子手段，知道自己被皇兄看破身份，拳儿身份定然也被识破了，冷声呵斥，“夫君，你别说话。”
皇兄手段残忍，惹怒他，拳儿没有好果子吃。
“本官是皇上钦定探花郎，亲派上任青乡县县令，断案，治理民情，处理县内事务，为朝廷鞠躬尽瘁，大皇子反伤害我夫人，实在让我心寒，让百姓们心寒！”
庙外等候的百姓，瞧他们几人下山一去不复返，有胆大的百姓跟着下来，意外瞧见这一幕，一呼二唤，大半百姓都涌下来伸长脖子张望，发生了何事，为何官差和僧侣，一齐围着县令大人一行人。
下来的百姓不下几十人，他们身份低微，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可要是今日的事被他们听到，传出去大皇子远赴千里之外的青乡县围剿二皇子，那京城里那个风头正旺的二皇子只能是假冒的。
回京的二皇子不是裴令，此事不能暴露，否则，他跟魏安王平起平坐的筹码就没了。
大皇子收敛锋芒，笑道，“本公子有名讳，叫裴轩，张县令可唤我裴公子。”
“裴公子，于家掌门人及夫人身死佛陀寺，这些僧侣皆有嫌疑，本官需全部带回府衙审讯。”
见裴轩退让，拳儿紧逼不舍，同时悄然往地底释放大量妖术，企图将消息传去地下。
阵法仅凭她一人之力破除不了，还得大人和陆姑娘想办法。
地底下，山魈怒吼声越来越少，幽深地底山魈尸体遍布，血腥味混杂呛人的尘土搅得洞中妖气污浊混杂。
最后一只被蛊虫控制的山魈死去，尸体高速坠落洞地，生山抹了把被血糊住的脸，回头望远处山洞微弱光芒。
小山魈气息仍是平静，想来还没从昏厥中醒来。
也好。
睡着看不到这场惨事，亦感受不到族人、亲人离他而去。
生山抬手召唤妖术，在身上击穿好几个血窟窿，最后一道术法凭空出现，光芒划破他脖颈，妖血飞溅，与他的尸身着落幽深洞底下。
妖血气息太沸腾，太浓郁，浸穿结界冲刺在狭小洞穴内，杏春离小山魈最近，纤细好看的手覆在小山魈脸上，源源不断的气息从掌心涌出，环绕在其周身，替她隔绝外面涌进来的妖气。
谢微宁默不作声看着。
杏春是妖，身上妖气很淡，不像是隐藏得好，像是被净化了一般，且她的妖术泛着金色光芒，跟疯婆子、修行众人的术法一致。
一个妖，拥有和修行中人一样的术法气息。
察觉谢微宁气息，杏春头也不抬道，“原来你就是谢家那丫头。”
谢微宁问，“你认识我？”
“听说过，这县里有谁不认识你。”
谢微宁敏锐抓住细微末节，试探问，“你也是县中人？”
“谢姑娘，你有功夫查我，倒不如多想想你自己，你身上担的事可不小，不要那么心软，心软只会害了你自己，心狠一些，摒弃所有事，你会过得很轻松。”
“那你呢？”谢微宁指着小山魈反问，“你不在只奉于老爷子和于老夫人所托救我们，他可不在你救助范围。”
杏春顿了顿神，却没停下给小山魈隔绝妖气，轻声询问谢微宁，又像是在质问自己，“陆姑娘，你说，好人真的会有好报吗？”
“不知道。”
谢微宁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她自觉自己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却波折不断，命运坎坷，谢家一心向善，没少做善事，最后家破人亡。
反倒是陈家、魏安王，害人无数，十恶不赦，却混得风生水起。
杏春忽然笑出声，冷不丁道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做我该做的事，拿我该拿的东西，谁劝都没用！”
话音落下，小山魈被一团术法包裹，浮到谢微宁面前，杏春原地消失，留下的光芒将整个洞穴照亮，气息冲散所有妖气及镇压他们的巫术封印。
“你们放在外的那群死孩子性命危在旦夕，现在出去救还来得及。”
话音与光芒一同消散，无影无踪。
谢微宁和卫澍在震撼中互视，心中只剩下一个字。
神！
妖羽化登仙修炼成的神。
千百年来，无论是坊间传闻，还是古籍记载，都没有人亲眼目睹妖修炼成神，或是见过神邸。
虚无缥缈的东西，一直被当成神话传说。
不成想，世间真有神。
有神！
神力强大到巫术结界只需弹指轻点就能破除，那为何百姓受苦，受尽磨难，无一神出来救济天下。
所疑，无所应。
洞穴外传来新一轮巫术阵法的气息，两人顾不上疑惑杏春神邸的身份，带上小山魈返回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