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你满意了?”元老夫人板着脸,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面前茶盏。
碧绿色茶汤浮动着,蒸腾的热气氤氲出一小片水雾。
许氏听她冷冰冰的语气,实在是委屈:“母亲,那梁善如……”提起梁善如,她咬牙切齿,“一个孤女,梁绩父子的案子都没弄明白,官家不予追究都不知道是究竟清白还是看在昔年功绩,人已经死了,留一点身后名而已。
她这样的女娘,给大郎做新妇,您叫我怎么甘心?”
她越说越来气:“我十月怀胎生下大郎,这么多年,前前后后有孕、产子,可就养大了大郎一个,他就是我的命啊!”
元老夫人根本不吃她这一套,毫不留情的丢个白眼过去:“你这么心疼你儿子,怎么不好好待他?这些年他爹冷漠疏离,你怕夫妻离心,也跟大郎不亲近。大郎去求官家赐婚之前,没问过他爹妈?你们夫妇两个,那时候是怎么说的?”
“我……”
“不要说你无辜,你不敢。”元老夫人不让她说,“国公爷明媒正娶聘你进门,信国公府你是当家主母,你怕什么?你有什么不敢的?大郎是你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你却不敢为了他跟国公据理力争,这就是你说的心疼?”
她冷哼,显然看不上许氏的做派:“这些话你快不要说了,大郎都未必肯听你的。
我实话告诉你,梁善如是大郎自己求来的,这新妇你们再不满意,大郎也极中意。
你要是不想让大郎跟你闹到母子失合那一步,最好对梁善如好点,哪怕你心里不情愿,明面上也要过得去。”
“她凭……”
“就凭大郎喜欢她,凭她有个视她如珠如宝的舅舅!”元老夫人最烦许氏这副油盐不进的德行。
许氏嫁过来几十年,她不愿意做恶婆母,从不给许氏立规矩。
打从许氏进门的第二个月,她就慢慢丢开家里的事,不到一年,国公府的对牌钥匙全都交到了许氏的手里去。
要说这个儿媳有多不中用,那元老夫人也说不出口,打理家事许氏是很有手段的。
可惜她这个性格,好些时候就是招人烦。
犟的很,认准的事八百头牛也拽不回来,道理几乎讲不通,因为她根本就不听。
元老夫人深吸口气:“张氏的话你也听见了吧?还有你三弟妹。一家子客客气气过了几十年,你要是想闹个没脸,就等到善如进了门,苛待她试试吧。我上了年纪,只管颐养,你们的事我是懒得插手也不愿意管的。只是奉劝你,将来闹得不可开交,你收拾不了烂摊子,可千万不要来求我。”
许氏的后槽牙咬的更厉害了。
梁善如有什么可怕的吗?那小姑娘脾气虽然大,看她行事也是个有手段的,但做了新妇,还能翻出婆母的手心儿?许氏根本不信。
但老太太没说错,卫国公夫妇不好相与,梁氏更不是什么软柿子。
还有大郎……她当娘的心里有数,那天大郎问国公爷对他的婚事有什么想法,其实是怀着期待的。
国公爷亲手打碎了他最后的一点期盼,而她更什么也没说。
这二十多年来,父子两个相处的跟陌生人没两样,她在中间从没调停过,一味地站在国公爷那边。
指望大郎多孝敬她吗?许氏垂眸,眼底全是失落。
她这个娘,和大郎自己选来的新妇,到底谁的份量更重,许氏真不敢拍着胸脯说一定是她。
她到底服了软:“我听您的。”
元老夫人脸色才好看些:“我也不是叫你一定要真心实意接纳她这个新妇,好歹面上过得去,大家平平安安把日子过好,不比什么都强吗?这个家早晚是大郎的,善如得了天子赐婚,将来休妻都是麻烦事,你也是越来越糊涂了。
再说了,大郎昨天特意来说,今天她们来,把过定的事儿商量了,吃顿饭,高高兴兴的就出京了。
你昨天是不是什么都没说?大郎以为你答应了,结果呢?
张氏就坐在这儿,你摆着个脸,是指望张氏怕了你?你给人家下马威,打量着她看在亲家的份儿上让着你呢?”
说到这儿元老夫人就又觉得许氏十分的糊涂:“张氏怎么会吃你那一套,没把茶盏子摔到你脚边都算她脾气好了。”
“我没想那么多,就是看见梁善如,心里总不得劲儿。”许氏垂眸,“但您教我,我记下了,不会故意为难她什么,明面上一定过得去。”
元老夫人很明白,许氏不傻不糊涂,她想的通,不过想的通是一回事,做得到就是另外一回事。
反正话她只能说这么多,剩下的要大郎自己看着办。
这母子两个……到时候要真因为一个梁善如闹起来,才是天大的笑话。
她只能尽量的规劝着,在许氏绷不住的时候,把手里的绳紧一紧,让许氏收着些。
“你心里明白就行,也别想着当面过得去,私下里磋磨人,善如那个孩子可不是什么软柿子,任你揉搓拿捏。”元老夫人又警告她,“你前脚磋磨她,她要么当场跟你翻脸,要么去告你的状,绝对不可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你别给自己找麻烦,弄的家宅里不安宁。”
更要紧的,这是官家赐婚,真闹到那份儿上,都已经不是家丑外扬不外扬的问题了。
传到官家耳朵里,那就是许氏怨怼天子,对这门亲事相当的不满意。
偏偏是大郎自己求来的,她当娘的扯后腿,叫官家怎么想?
许氏都想的明白,纯粹看见梁善如心烦,还总想起那天她跟柳宓弗耀武扬威的在信国公府门前大打出手的事。
反正怎么看,这个儿媳她是怎么不满意就对了。
元老夫人看得出她的油盐不进,低头服软都是一时的,心里根本过不去。
她横了一眼:“你既然提起梁绩父子,我再劝你一句。快四年了,官家再不许人提起他们父子,现在却愿意把梁善如指给大郎,这里头到底有没有别的用意,你且仔细掂量着些吧,别稀里糊涂的,犯了官家忌讳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