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四十七分，星穹b-7基地以西两公里的废弃矿道入口。
风从矿道深处倒灌出来，带着铁锈和地下水的腥湿气息，刮在脸上像钝刀子割肉。林墨蹲在入口的阴影里，战术手套的指尖拂过地面——那里有几道新鲜的轮胎印，胎纹是军用越野车的粗犷款式，和沈巍提供的情报吻合：每周三凌晨四点，基地的后勤补给车会从这里抄近路返回。
她抬起手腕，战术终端的微光在黑暗里照亮小半张脸。屏幕上跳动着六个人的生命体征信号——除了她自己，其余五个绿点正分散在矿道不同位置，像棋盘上即将落子的棋。
耳麦里传来江川压到最低的声音，带着电流的轻微失真：“‘维度隐形装置’最终调试完成，覆盖半径五米，持续时间四十五分钟。但青岚，你的能量波动还是比标准值高了0.3个点，需要再收敛一点。”
“已经在调整。”青岚的声音很稳，但能听出她在努力控制呼吸，“守护族的血脉能量有自主循环的特性，完全静止需要进入深度冥想状态，但现在……”
“不用完全静止。”林墨打断她，“把波动频率调到和江川的装置同步，让它以为你是装置的一部分。”
几秒后，江川汇报：“同步率上来了，现在92%，够用了。”
林墨看了一眼时间。
三点五十一分。
距离后勤车经过还有九分钟。
距离基地守卫换班还有十三分钟。
距离他们必须进入基地通风系统，还有十七分钟。
这是沈巍用三个加密信道、两套虚假排班表作掩护，才给他们抠出来的时间窗口。一旦错过，下一次机会要到四十八小时后——而屏障修复进度，等不了四十八小时。
“最后一次装备检查。”林墨说。
耳机里传来细碎的声响：能量手枪的保险开关、外骨骼关节的润滑声、医疗包扣带的搭扣声、还有影蛇那把微型激光切割器特有的、蜂鸣般的待机音。
“A组就位。”
“b组就位。”
林墨深吸一口气，矿道里冰冷的空气刺痛肺叶。
“行动开始。”
她起身，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滑进矿道深处。
身后，另外五道身影无声跟上。
***
凌晨三点五十七分，据点指挥室。
陆景然盯着中央大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眉头越皱越紧。
那是屏障修复进度的实时监控曲线。过去二十四小时，这条曲线一直以平稳的斜率向上攀升，从38.7%稳步增长到39.2%、39.5%、39.8%……按照江叙白之前建立的模型，这个速度是合理的——苏晚的血脉训练提升了能量输出效率，江叙白的稳定器优化了传输损耗，再加上守护族对能量节点的精细化调控，每天1.5到2个百分点的增长在预期范围内。
但就在刚才，过去的三十分钟里，曲线突然陡了起来。
39.8%、40.1%、40.5%、40.9%……
“这不正常。”书遥站在他身边，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出十几层辅助分析数据，“能量输入没有明显增加，能量损耗率没有下降，屏障自身的修复机制也没有异常激活……但修复进度就是突然加快了，像是……”
她顿了顿，找到一个不那么准确但足够形象的比喻：“像是有人从屏障的另一边，在帮我们推。”
陆景然的心沉了一下。
“星穹？”他问。
“可能性超过70%。”书遥调出维度能量频谱图，“看这里——屏障东北角，也就是苏晚刚疏通的那个结节区域，检测到异常的维度共振。频率特征和我们已知的任何守护族或人类技术都不匹配，但和星穹之前几次试探性攻击时泄露的能量波纹，有63%的相似度。”
她放大那片区域：“星穹可能在用某种方式，反向刺激屏障的自我修复机制。就像给伤口打激素，让它愈合得更快——但代价是，愈合的组织会变得脆弱、不稳定，而且……会留下隐患。”
“他们想让屏障提前达到40%。”陆景然明白了，“然后提前发动突袭，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或者更糟。”书遥的脸色很不好看，“如果屏障的修复过程被外力强行加速，结构稳定性会大打折扣。等星穹真打过来的时候，他们可能只需要一次集中攻击，就能在屏障上撕开比预期大得多的口子。”
陆景然看了一眼时间。
凌晨四点零二分。
林墨小队应该已经进入基地外围了。
“能测算出他们加速到什么程度吗？”他问，“我们需要新的时间表。”
书遥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数据流像瀑布一样冲刷屏幕。半分钟后，她报出一个数字：
“按照现在的加速度，屏障修复进度将在十二小时后——也就是今天下午四点前后——达到50%。”
指挥室里一片死寂。
五十。
那是星穹计划中发动全面突袭的阈值。
按照原计划，他们还有至少四十个小时。林墨小队有足够的时间潜入、破坏、撤离，据点也有足够的时间完成最后的防御准备。
但现在，只剩下十二小时。
“联系林墨。”陆景然的声音冷得像冰，“告诉他们时间表提前了，必须在十二小时内完成任务。如果做不到……就放弃任务，立刻撤离。”
“现在联系会暴露他们。”书遥提醒，“基地内部有信号监控，任何外部通讯都可能触发警报。”
“那就用沈巍的内应信道，加密等级提到最高。”陆景然没有犹豫，“林墨需要知道真实情况，才能判断是继续还是撤退。这是指挥官的责任——我不能让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走进一个已经提前引爆的雷区。”
书遥点头，手指在控制台上输入一长串复杂的密钥。
信息发送。
接下来，只能等。
***
凌晨四点零九分，b-7基地地下通风管道。
管道内壁结着厚厚的油污，手摸上去滑腻腻的，带着化学试剂的刺鼻气味。林墨匍匐在最前面，战术头盔上的微光夜视仪把周围映成一片惨绿。她移动得很慢，每前进一米都要停下来，用能量探测仪扫描前方——沈巍提供的地图显示，这条老旧的维修管道里没有能量感应器，但谁也不能保证星穹没有偷偷加装。
身后传来极其轻微的摩擦声。是青岚，她的守护族轻甲在狭窄空间里难免刮蹭管壁，但已经控制到最小程度。再后面是江川，技术员的呼吸声明显比其他人粗重，但他咬牙忍着。
“前方十五米右转。”雷烈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他作为b组的“活地图”，此刻正带着白鹭和影蛇走另一条备用路线，同时通过共享视野给A组指路，“右转后直行三十米，会遇到一个向下竖井，直径八十公分，需要攀爬。竖井底部就是地下三层的通风主干道——那里有监控，但按照排班表，四点十五分到四点三十分是守卫交接的视觉盲区，我们有十五分钟窗口。”
“收到。”林墨低声回应。
她爬到转角处，侧身，先把能量探测仪伸出去扫描。
绿灯。
没有异常能量波动。
她这才小心地探出头。
眼前的管道突然开阔了些，勉强能蹲起来。正前方，一个黑黝黝的竖井洞口像怪兽的喉咙，向下深不见底。井壁光滑，镶嵌着生锈的检修梯，但梯级之间距离很大，徒手攀爬会很吃力。
“青岚，你先下。”林墨说，“用能量吸附，尽量别碰梯子。”
青岚点头，深紫色的眼睛在黑暗里微光一闪。她走到井口，双手按在井沿，身体像没有重量一样缓缓沉下去——不是攀爬，而是像一片落叶，贴着井壁向下滑落。她手心和脚底的轻甲表面泛起淡蓝色的光晕，那是守护族特有的“能量吸附”技巧，能在任何表面产生短暂的附着力。
十秒后，耳机里传来她压低的声音：“到底了，安全。主干道确实有监控探头，但镜头朝向固定，死角范围和我计算的一致。”
“江川，该你了。”林墨转向技术员，“用外骨骼的攀爬模式，慢一点，稳一点。”
江川深吸一口气，走到井边，启动了外骨骼的吸附功能。机械关节发出轻微的嗡鸣，他的手脚像壁虎一样贴在井壁上，开始一节一节向下移动。速度比青岚慢得多，但足够稳。
林墨最后看了一眼来路，确认没有异常，然后才跟着滑下竖井。
井很深。
下降了大概二十米，脚才踩到实处。
这里就是地下三层的主通风管道了，直径超过两米，足够人直立行走。管道一侧安装着巨大的排风扇，此刻没有运转，叶片上积着厚厚的灰。另一侧是密密麻麻的线缆和管道，中间留出一条狭窄的检修通道。
而正前方三十米处，管道壁上开着一个方形的检修口，透过百叶窗的缝隙，能看见里面房间的灯光——淡蓝色的无菌光，那是实验室的标准照明。
控制中心就在那个房间后面。
“时间？”林墨问。
“四点十四分。”江川看了眼终端，“还有一分钟进入视觉盲区窗口。”
“影蛇，你们那边情况？”
“b组已抵达预定位置。”影蛇的声音沙哑但清晰，“地下二层武器库外围，守卫两人，正在换岗聊天。白鹭准备好了麻醉剂，雷烈在盯梢。只要你们那边一动手，我们这边立刻制造混乱。”
“好。”林墨深吸一口气，“青岚，准备‘静默之域’。江川，破解工具预热。我数到三，我们就进去。”
她走到检修口前，手指扣住百叶窗边缘。
耳机里，时间滴答作响。
四点十五分整。
“一。”
青岚闭上眼睛，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复杂的手印。淡绿色的光晕从她身上弥漫开来，像水波一样缓缓扩散。
“二。”
江川从背包里取出那把特制的密钥生成器——巴掌大小的金属盒子，表面有七个不断跳动的指示灯。他按下启动键，盒子发出低沉的蜂鸣。
“三。”
林墨猛地拉开百叶窗，侧身翻进房间！
几乎在同一瞬间，青岚的“静默之域”爆发了。
无形的能量波动以她为中心，像冲击波一样横扫整个控制中心！
房间里的景象瞬间定格。
两个坐在控制台前的技术员身体一僵，眼睛还盯着屏幕，但瞳孔已经涣散，像断了电的机器人。四个站在不同角落的守卫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有人手还搭在腰间的枪套上，有人正张嘴想说什么——但所有声音都被吞没了。
不是声音被隔绝，而是制造声音的能量本身被“静默”了。
连设备也停了。
屏幕暗了下去，指示灯熄灭，风扇停转，连空气中那种恒常存在的、能量设备运转的低频嗡鸣都消失了。
绝对的寂静。
绝对的静止。
只有三十秒。
林墨没有浪费任何时间。她落地后立刻翻滚到控制台侧面，架起高斯步枪，枪口对准房间唯一的出入口——虽然守卫已经被静默，但外面可能有人听到动静。
江川和青岚冲向房间中央的主服务器机柜。
机柜高三米，宽两米，外壳是厚重的黑色合金，表面没有任何接口或按钮——标准的军用级防护设计。但在服务器背面，靠近底部的位置，有一块巴掌大小的、颜色稍浅的金属板。
那就是沈巍说的“维护接口”。
江川蹲下，从工具包里取出一把微型切割器。激光束亮起，在金属板边缘烧灼，发出刺鼻的焦糊味——但在静默之域里，连这味道都传播得很慢。
五秒后，金属板被切下。
露出后面的接口。
不是常见的USb或光纤口，而是一个六边形的、布满细密针脚的插槽。插槽中央，有个小小的红色指示灯，此刻是熄灭的——服务器断电了。
“密钥！”江川低喝。
青岚已经把密钥生成器递过来。盒子侧面伸出一根六边形的插头，和接口完全匹配。
江川对准，插入。
咔哒。
轻微的机械咬合声。
密钥生成器的七个指示灯开始疯狂闪烁，像在破解什么复杂的密码。
十秒过去。
二十秒。
江川额头冒汗。
二十五秒。
“怎么这么慢？！”青岚急了，“静默之域只剩五秒了！”
“协议比预想的复杂！”江川盯着屏幕上滚动的破解日志，“星穹加了动态验证层，每次连接密钥都在变……等等，沈巍给的算法里有一个备用参数——”
他手指在生成器侧面快速输入一串代码。
指示灯闪烁频率骤然加快！
二十九秒。
三十秒。
静默之域失效了。
世界的声音瞬间涌了回来：设备的嗡鸣、通风管道的风声、还有……走廊里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守卫换岗结束，有人来了！”林墨压低声音，“江川，还要多久？”
“三秒！两秒！一秒——”
最后一个指示灯变成稳定的绿色。
密钥生成器的屏幕弹出两个字：
【已接管】
几乎在同一时间，控制中心的所有屏幕重新亮起！
但显示的内容变了。
不再是星穹的内部监控画面，而是一个简洁的控制界面。中央是二十个唤醒者培养舱的实时状态图，每个舱体旁边都有一行状态标识：
【唤醒者单元A-01：待激活】
【唤醒者单元A-02：待激活】
……
【唤醒者单元b-10：待激活】
而在界面最上方，有一个醒目的红色按钮，旁边标注：
【紧急休眠指令】
“拿到了！”江川压抑着激动，“我现在可以随时强制所有唤醒者进入永久休眠，或者……让它们在激活后攻击星穹自己的人！”
“先别动。”林墨冷静地说，“等我们出去再启动。现在，拷贝所有数据，然后——”
她的话被耳麦里突然传来的、陆景然急促的声音打断：
“林墨，情况有变。屏障修复进度突然加速，预计十二小时后达到50%。星穹的突袭可能提前。你们的任务时间缩短到十二小时——如果现在无法完成破坏，立刻撤离。重复，如果无法完成，立刻撤离！”
指挥室里，陆景然说完那段话，手还按在通讯器上。
他等着回应。
三秒。
五秒。
十秒。
就在他以为通讯被截断时，林墨的声音传了回来，很冷静，甚至带着一点……笑意？
“撤离？陆指挥，我们刚刚拿到唤醒者的最高控制权。现在撤，太亏了。”
她顿了顿：
“告诉书遥，让她的人准备接应沈巍的家人。再告诉据点，准备迎接客人——星穹想提前开派对？行啊，那我们就把派对地点，改在他们的老巢。”
通讯切断。
陆景然放下手，看向书遥。
书遥已经调出了城北青山疗养院的实时监控画面。
“营救小组，三分钟内可以就位。”她说。
陆景然点头。
“那就开始吧。”
他看向大屏幕上那条还在陡峭上升的屏障修复进度曲线。
十二小时。
足够了。
足够让星穹知道——
提前动手的，不一定能笑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