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还未散尽,我跪在碎石堆里,手撑着地面咳出一口血沫。耳朵嗡鸣,眼前发黑,但我不敢闭眼。德妃倒在地上,半边身子焦烂,衣料烧成枯叶般的碎屑,可她的手指还在动,死死攥着那块裂开的玉佩。
我爬过去,一把扣住她手腕。她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像是笑,又像是喘。
“别看她的眼睛。”我回头对灵汐说。她站在几步外,火铳垂在身侧,脸上全是灰,只有眼睛睁得很大。
我没有再靠近德妃的脸,而是迅速从袖中取出三枚冰针,分别刺入她肩井、环跳与足三里。寒气顺着经脉封住她的四肢,她抽搐了一下,终于不动了。
灵汐走过来,蹲在我旁边。“她还活着?”
“没死。”我盯着她后颈,那里有一道暗紫色的痕迹,像被烙铁烫过,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青黑,“你看这里。”
她凑近了些,呼吸一滞。“这是什么?”
我没回答,掌心凝聚寒气,慢慢推出一道薄如蝉翼的冰镜。镜面映出德妃后颈的印记,在幽光下缓缓蠕动,仿佛活物。
我用指尖轻点镜面,催动玄冰诀追溯源头。冰镜微微震颤,画面一闪——
一个黑袍人坐在高台上,青铜面具覆面,双手十指牵着血线,每一条都连向不同方向。其中一根直通德妃天灵,另一端渗出血珠,滴入案上铜盆。
灵汐猛地后退一步,火铳撞在石壁上发出闷响。
“是他。”我说,“北狄国师。”
“你怎么知道?”她声音发抖。
“太乙观藏书中有记载。‘傀儡引魂术’需以命格强韧者为引,施术者远隔千里也能操控其心神。德妃不是主谋,她是被控制的人。”
灵汐低头看着德妃的手,那根红线仍从玉佩裂缝中渗出,细若游丝。“可她做了那么多事……陷害你,毒杀宫人,活埋真人……这些都不是她自己想做的?”
“她是刀,但握刀的是别人。”我收起冰镜,寒气一收,镜面碎成粉末,随风飘散,“她选择顺从,就没有无辜可言。可真正的敌人,不在这里。”
灵汐没说话,只是把火铳重新握紧。
我站起身,腿有些软,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刚才爆炸时她扑上来护住我,现在额角破了皮,血混着灰流到下巴。我伸手,用拇指擦去她脸上的污迹。
她抬头看我。
“火城叛乱,冰魄散流通,太乙观冤案……这些事背后都有同一个人在推。”我说,“德妃只是守将,替他挡住查案的方向。现在我们知道,真正执刀的人在北境。”
她问:“你要去找他?”
“必须去。”
她咬了下嘴唇,忽然抬手将火铳递给我。“这个给你。”
我没有接。“你留着。接下来的路,我不确定能不能回来。”
“那你也不能空手去。”她坚持把枪塞进我手里,“它救过你一次,还能再救一次。”
我握住了枪柄。金属冰凉,却带着她掌心的余温。
远处传来一声低沉的震动,像是地底有东西塌陷。密道顶部的碎石簌簌落下,砸在焦黑的火药桶上。
灵汐扶着墙站起来,看向那座被炸毁的土堆。太乙真人还埋在里面,生死不明。我们谁都没动。现在最重要的是确认幕后之人的身份,而不是挖出尸体。
“玉佩。”我说。
她愣了一下,才明白我的意思。我弯腰掰开德妃的手指,那块焦黑的玉佩已经裂成两半,中间露出一小卷泛黄的纸片。我小心取出来,摊在掌心。
纸上写着一行字:**“朔月之夜,南门启钥,候君入城。”**
没有署名,也没有落款时间。但字迹是德妃的。
“这是……接头暗语?”灵汐低声问。
“不止。”我把纸翻过来,在背面发现一行极小的朱砂批注,几乎被烧糊,“‘已布内应十二,皆听令于城西旧庙’。”
灵汐脸色变了。“城西旧庙?那是当年火族祭祀的地方!早就荒废了,怎么会……”
“说明北狄早就安插了人。”我将纸片收进怀里,“德妃以为自己在掌控全局,其实她只是传话的工具。”
她盯着德妃的脸,声音很轻:“她知道自己被操控吗?”
“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但她在挣扎。”我想起她临死前的笑容,“那笑容不是得意,是解脱。她想让我们看到真相。”
脚下的地面又震了一下,比刚才更重。头顶的碎石开始成片掉落。
“不能久留。”我说,“这里随时会彻底塌陷。”
灵汐点头,扶着墙往出口走。我最后看了德妃一眼,她的眼睛还睁着,瞳孔已经散了,可嘴角依旧向上弯着。
走出十几步,我停下,回头。
那块裂开的玉佩落在原地,红线已经不再流动。但在火光映照下,我看见玉佩内侧刻着一个极小的符号——一只展翅的乌鸦,单脚立在火焰之上。
这个标记,我在北狄使臣的印绶上见过。
“原来如此。”我喃喃道。
灵汐问:“什么?”
“守将不是唯一的眼线。”我说,“城中还有别的棋子,地位更高,更隐蔽。德妃做的事,有一部分是他们在推动。”
她怔住。“你是说……朝中有人通敌?”
我没有回答。答案太沉重,现在说不出来。
我们继续往前走,通道越来越窄,空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前方拐角处有微弱的光,应该是外面透进来的天色。
就在即将转过弯时,我忽然停步。
怀里那张纸条,刚才没注意,边缘有一道折痕。我拿出来重新展开,对着光仔细看。
折痕的纹路,和凤凰玉佩的轮廓完全吻合。
这不是巧合。
有人故意把这张纸藏在玉佩里,等着我们发现。
是谁?
德妃?还是……另一个想揭露真相的人?
我攥紧纸条,指尖发冷。
灵汐察觉到我的异样。“怎么了?”
“这张纸。”我递给她,“你看它的折法。”
她接过一看,眉头皱起。“像是……特意叠过的。”
“对。它本该和其他残页拼在一起,才会显出完整信息。但现在只有一张,说明还有别的碎片没找到。”
她抬头看我。“你是说,密道里还有东西?”
我望向身后那片废墟。坍塌的石块堆成小山,德妃的尸体已被掩埋一半,火药桶歪斜地插在瓦砾间。
要回去找,就得冒塌方的风险。
可如果不找,我们就永远不知道全部真相。
我转身往回走。
“你干什么?”灵汐拉住我胳膊。
“还有东西没挖出来。”我说,“医书残页,地图碎片,或者……能证明北狄布局的证据。德妃不可能只留这一张纸。”
“可这里马上就要塌了!”
“那就快点。”
我冲进废墟,用手扒开碎石。手臂被划破也不管,一块一块地搬开断梁。灵汐犹豫了几秒,也跟了进来。
我们分头行动。她在东侧翻找,我在西侧掘进。泥土混着焦灰沾满双手,呼吸越来越困难。
突然,灵汐叫了一声。
我立刻跑过去。她正从一堆碎砖下抽出一本烧了一半的册子,封面只剩两个字:**《玄》** 和 **《医》**。
是医书。
我接过翻开,纸页脆得几乎一碰就碎。中间几页被火烧去大半,但残留的文字还能辨认:
> “冰魄散非毒,乃引……需火族血脉为媒……若施术者具双命格,则反噬可控……”
我心跳加快。
这意思是,冰魄散根本不是用来杀人的,而是某种仪式的一部分。需要火族血脉激活,而施术者如果拥有特殊命格,就能控制毒性。
也就是说,我中的寒毒,从一开始就是被人设计好的局。
不只是为了削弱我,是为了让我成为某个仪式中的“容器”。
谁有这种本事?
谁能在多年前提前布局,等我长大后一步步走入陷阱?
我抬头看向密道深处,黑暗如墨。
手中的医书残页轻轻晃动,一页纸角被风吹起,露出背面一行小字:
**“朔月将至,炉火当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