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由远及近,我刚把医书残页收进袖中,门外婢女的声音就传了进来。她说有人翻墙而入,手持长剑,正往书房方向来。
我没有动。
灵汐站在我身后,呼吸轻了些,但手一直没离开火铳。我能感觉到她的紧张。我自己也不轻松。刚才逆运玄冰诀耗损不小,指尖还泛着冷意,经脉里像有细流在缓慢回转,不敢大动真气。
可那脚步声太熟了。
是苏青鸾。
她穿过前院,踏过石阶,连停都没停。守卫不敢拦,只远远跟着。她一身素白劲装,腰间佩剑未出鞘,可整个人像是绷紧的弓弦,一触即发。
她站在廊下,盯着我看。
我也看着她。
好几年没见了。她眉眼没变,只是眼角多了道浅痕,像是旧伤未愈。她嘴唇抿得很紧,手里握着剑柄,指节微微发白。
“你还在府里。”她开口,声音很冷,“我以为你会躲进宫去。”
我没答。风吹起檐角灯笼,晃了一下她的影子。
“你知不知道师父被活埋在密道?”她往前一步,“你知道他在土里撑了多久才被人拖出来?你知道观星台塌了,门人死的死、散的散,只剩一座空庙?”
我喉咙有些干。
“我知道。”
“那你还在等什么?”她猛地抽出剑,寒光一闪,直指我面门,“你穿着驸马服,住在皇赐的宅子里,和皇帝谈笑风生——这就是你给师门的交代?”
剑尖离我不过三寸。
我没有退。
体内寒气随心而动,一瞬间凝于掌心。一道冰盾自地面升起,横在我们之间,刚好挡住剑锋。冰面微亮,映出她扭曲的脸。
“你不懂。”我说。
“我不懂?”她冷笑,手腕一转,剑刃在冰盾上划出刺响,“你女扮男装考状元,入朝堂,做驸马,步步高升。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查真相?可你选的是权势之路!你靠的是皇帝的信任,是公主的血,是你踩着师门尸骨换来的地位!”
我盯着她。
“你说密谋?”我声音低了些,“你看过那份卷宗吗?你知道它从哪来的?”
她不答,反而将手中一卷纸狠狠甩出。纸册飞向半空,展开一角,上面写着几行字,还有御印痕迹。
我认得那种格式。是内廷抄录档。
可我没看下去。
火光一闪。
灵汐站在侧后方,火铳已举。一声爆响,那卷纸在空中燃起,黑灰打着旋落下。余烬飘到地上时,还在冒着烟。
苏青鸾猛地回头,怒视灵汐。
“你算什么?护着他就能洗清背叛?”她声音发颤,“你们俩一个用血脉救他,一个拿枪替他挡罪——你们有没有想过,他本该和我们一起守在终南山?他本该和我一起挖出师父的棺木,亲手为他立碑!”
灵汐没说话,火铳仍举着。
我慢慢收了冰盾。
“我不是没回去。”我说,“我回不去。”
“为什么?”
“因为只要我踏进山门一步,北狄的人就会知道‘凤命’尚存。他们会毁掉剩下的弟子,烧掉所有典籍。师父拼死藏下的《玄医录》残页,也会被抢走。我不进山,是在保它最后一点根。”
她怔了下。
“那你就可以不管他们死活?”
“我没有不管。”我从怀中取出那张烧焦的凤凰玉佩,“德妃死了,可她不是主谋。她后颈有北狄的傀儡印记,有人在操控她。守将通敌,火城叛乱,冰魄散的源头——这些都不是偶然。我在追,但不能用你们的方式。”
她咬住嘴唇。
“那你现在做什么?躲在府里,等朔月到来?等寒毒彻底发作,再让公主割一次血?”
“我在等线索。”我说,“昨夜找到的残页提到‘赤血藤’,那是解引的关键。我也查到了南门启钥的事,有人要在朔月那天开启什么。但我需要证据,不能贸然行动。”
她忽然笑了,笑得极轻。
“证据?你要等到所有人都死了才动手?”
她抬剑指向灵汐:“她能救你几次?你能让她流多少血?你以为她是自愿的?还是说,你也把她当成工具了?”
灵汐的手抖了一下。
我没避开这个问题。
“她不是工具。”我说,“她是唯一能压住寒毒的人。没有她,我活不到今天。但我不会让她再受伤。”
“那你打算怎么办?”她逼问,“等皇帝给你调兵?等朝廷派钦差?还是继续跪着听他下旨?”
我没有立刻回答。
风穿廊而过,吹得衣袖微动。远处传来更鼓,已是辰时二刻。
就在这时,她脚边掉出一块令牌。
黑木质地,正面刻着“乙”字,背面有个小小的火焰纹。那是太乙观外门弟子的身份凭证,只有值守弟子才会随身携带。
我看到了。
她没察觉。
气氛还在僵持。她剑未收,灵汐火铳未放,我站在原地,目光落在那块令牌上。
她忽然又开口。
“你知道师父临死前说了什么吗?”
我心头一紧。
“他说——‘清辞若归,切莫入殿’。”
话音落,她手腕一沉,剑尖垂地。
可眼神依旧没软。
我缓缓抬头。
“那你为何还来找我?”
她盯着我看了很久。
然后说:
“因为我怀疑——让你中冰魄散的人,根本不是德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