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妄盯着地上的字,手指慢慢收拢。灰层上的“她不是冷月”四个字太浅,像是有人用指甲一点点划出来的,但笔迹和卷宗上的一模一样。
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抬手按住冷月的肩膀,让她别出声。
门外的脚步已经走远,可他知道那帮人不会真的离开。红外热源被标记了,他们只是回去调人,很快就会带更多装备回来。
冷月察觉到他的动作,轻轻点头。她没问什么,右手已经搭在剑柄上,随时能拔。
谢无妄迅速从怀里摸出那叠未来纸张,塞进贴身暗袋。接着抽出匕首,在地上快速刮了几下,把那行字彻底抹平。灰尘扬起一点,又被他用袖口轻轻扫开。
“走。”他低声道,“三分钟内必须离开。”
冷月跟着他爬出书架后,两人贴着断墙往西角门挪。外面风不大,吹得半塌的屋檐发出轻微响动。谢无妄停下两次,一次是听见远处有金属碰撞声,另一次是看到巡逻灯笼的光影扫过废墟入口。
他们绕到马厩后,谢无妄蹲下身,掀开一块锈铁板,露出下面黑乎乎的井口。
“地下水道?”冷月皱眉。
“唯一的路。”他说,“他们能识脸,能测热,但不会想到有人从粪渠爬回去。”
冷月没再反对。她知道现在不是挑地方的时候。
谢无妄先下去,石阶湿滑,长满青苔。他一手扶墙,一手握匕首探路。冷月跟在后面,靴子踩在积水里,发出细微声响。
走到一半,上面传来对话。
“热源信号消失了。”
“会不会是设备坏了?”
“不可能。系统刚升级过,误差不超过一度。”
谢无妄抬头看了眼头顶的通风口,冷笑一声:“他们的高科技,也怕臭水沟。”
冷月低声问:“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暗道?”
“我记得地图。”他说,“三法司建的时候,老监工说过,北库烧毁那天,有个文书吏从这逃出去,后来再没出现。”
冷月沉默了一下:“你说……写那些字的人,是不是就是他?”
谢无妄没回答。他心里已经有猜测,但现在说不出来。
两人加快脚步,顺着水流方向前行。通道越来越窄,最后只能弯腰通过。空气中弥漫着腐味,但没人停下。
终于,前方出现一道铁栅栏。谢无妄掏出匕首插进锁扣,用力一撬。锈死的机关发出刺耳摩擦声,但他不管,继续加力。咔的一声,锁断了。
他推开栅栏,外面是三法司后巷的排水口。夜色正浓,巡逻队刚走过不久。
谢无妄探头确认安全,招手让冷月出来。两人翻上地面,迅速整理衣袍,装作寻常值夜的模样,沿着墙根回到主院。
值房还亮着灯。
谢无妄推门进去,反手锁上。冷月站在门口,看着他从暗袋取出那叠纸,摊在桌上。
“现在可以说了吧?”她问,“这些到底是什么?”
谢无妄指着登记表上的日期:“明天。”
冷月盯着那个字,呼吸变重。
“石灰采购三十斤,运至后巷枯井旁。”他继续念,“用途:掩盖气味,防蝇虫滋生。”
冷月接过纸,翻到备注页。“第三具尸体比预计早到两天”,她轻声读,“需提前处理。他们看不见我写的字,但你能看见——快逃。”
她抬头:“这是警告。”
“也是线索。”谢无妄拿起另一份卷宗,对比上面的记录,“七月初八,井边无人,唯石灰堆积如山。这两件事对上了。”
冷月忽然想起什么:“昌王府最近确实在调石灰车,说是修缮府邸外墙,可车队走的是西郊荒路,根本不通任何工程点。”
谢无妄眼神一沉:“如果他们不是在修墙,而是在埋人呢?”
冷月倒吸一口气。
“三具尸体。”她说,“加上之前失踪的两名差役,还有那个半夜被带走的犯官……是不是都去了那口井?”
谢无妄没说话,只是翻开最后一张纸。边缘有一小块焦痕,像是从大火中抢出来的。上面写着一行小字:
**七月初八,昌王亲临井边,令手下覆土三尺。**
落款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编号:0764。
谢无妄盯着那个数字,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
他猛地拉开抽屉,翻出之前收着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答题卡残页。那是他用来做剧情干扰的小道具,每张卡上都有印刷编号。
他一张张比对,直到找到一张写着“0763”的残片。
编号连续。
“这不是巧合。”他声音压低,“有人在用考试答题卡当信息载体,一张张往外传。0763是我拿到的,0764是这张,那下一张应该是0765……还没出现。”
冷月听得心跳加快:“你是说,有个系统在运作?专门把秘密拆成碎片送出来?”
“不止。”谢无妄看向她,“写这些东西的人,可能早就死了。但他留下的信息还在自动更新,就像程序一样。”
冷月皱眉:“可为什么偏偏我们能看见?别人看不到?”
谢无妄沉默片刻,从怀里掏出玉佩。
墨玉表面仍有裂纹,混沌之瞳还在冷却。
“也许是因为。”他缓缓说,“我能吞噬剧情。所以这些被规则封锁的信息,只有在我靠近时才会显形。”
冷月盯着他:“那你现在等于在和一个死人合作?”
“不。”谢无妄摇头,“他在等活人接班。我们看到的每一张纸,都是交接的一部分。”
屋里安静下来。
外面传来打更声,二更三点。
冷月忽然问:“如果这一切都和昌王有关,那他为什么要用这么隐蔽的方式杀人?直接下令不行吗?”
谢无妄冷笑:“因为三法司归朝廷直管,他没资格动。可要是这些人‘自己消失’,案子查不到头,最后只能算作流民走失或意外死亡。”
“所以他用石灰掩埋,制造无尸案。”冷月明白了,“只要没人报案,没人追查,就能一直做下去。”
谢无妄点头:“而且他选的时间很准——七月初八。那天是大祭日,全城宵禁,守卫轮换,最容易动手。”
冷月忽然想到什么:“等等,萧瑾璃那天也在刷题,嘴里念着‘学猫叫’,是不是也被卷进去了?”
“他是被动受影响。”谢无妄说,“但我怀疑,昌王背后还有人。能搞出人脸识别、红外监测这种东西的,不可能只是个王爷。”
冷月脸色变了:“你是说……有外世界的人插手?”
谢无妄没回答。他低头看着桌上的纸,手指轻轻敲着边缘。
就在这时,窗外飘来一阵音乐。
很轻,断断续续,像是从某个角落放出来的。
《最炫民族风》。
谢无妄猛地抬头。
冷月也听到了:“这曲子……怎么会在三法司放?”
谢无妄一把抓起匕首,冲到窗边掀开一条缝。
外面空无一人,但走廊尽头的值班室亮着灯,隐约能看到一个人影在扭动。
跳舞。
他立刻回头,压低声音:“快,把纸收好。有人在触发病毒信号。”
冷月迅速将文件塞进铁盒,盖上盖子。谢无妄则从抽屉取出几张答题卡残页,贴在门窗缝隙周围。
这是他临时做的隔音符阵,虽然弱,但能干扰非本世界的电子信号传播。
音乐声渐渐弱了下去。
屋里恢复安静。
冷月喘了口气:“刚才那是什么?”
“某种入侵程序。”谢无妄盯着门外,“有人想用广场舞神曲当数据包,偷传信息或者唤醒什么东西。”
冷月愣住:“谁会干这种事?”
谢无妄看着她,语气平静:“你觉得,纯元皇后死后,她的意识真的消失了吗?”
冷月没说话。
她忽然觉得,这个案子远比想象中复杂。
不只是谋反,不只是杀人。
而是多个世界的力量,在这里悄悄交汇。
谢无妄坐回桌前,打开铁盒,重新拿出那张编号0764的纸。
他盯着“昌王亲临井边”这几个字,慢慢伸手,在纸上写下两个字:
**核验**。
下一秒,纸角开始泛黄,像被火烧过一样,字迹却变得更清晰了。
冷月惊讶地看着:“你做了什么?”
“我只是。”谢无妄收回手,“按照流程走了一步。”
他抬头看她:“现在,我们有两个选择。要么上报此事,等上面派专人来查;要么继续自己挖,直到挖出那个藏在幕后的组织。”
冷月毫不犹豫:“继续查。”
谢无妄笑了下:“我以为你会这么说。”
他站起身,走到门边,耳朵贴在木板上听了听。
外面没人。
他转身回来,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钱,放在桌上。
铜钱正面刻着“生死看淡”。
他用手指一弹,铜钱旋转起来,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转了几圈后,它停了下来。
正面朝上。
谢无妄看着它,说了句:“那就从明天的知识竞赛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