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关平攻克许昌,赤色的汉旗取代魏国玄旗在城头飘扬的消息传遍天下时,整个中原的局势为之剧变。豫州、兖州大部已入蜀汉之手,洛阳的东、南门户洞开,彻底陷入了三面受敌的窘境。
并州前线,诸葛亮接到这份捷报时,正在天井关大营审视着晋阳方向的军情。他脸上并未露出过多的欣喜,反而是一种“果然如此”的平静:关平到底还是打下了许昌,陆逊在东线干得漂亮,这下压力全到司马懿那边了。并州这边,也该收网了。
他立刻召集众将,做出了新的部署。
“张翼、庞德听令!”
“末将在!”两位以勇猛和稳重着称的将领出列。
“命你二人,接替王平将军,统领壶关前线所有兵马,继续与郭淮、陈泰对峙。”诸葛亮目光沉静地看着他们,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壶关天险,郭、陈皆乃良将,强攻无益。你二人只需深沟高垒,维持现状即可。然,需谨记一点——”
他顿了顿,声音放缓,却字字清晰:“若……若有魏军自你等后方而来,形成合围之势……切记,不可死守!或寻机渡黄河返回潼关,或……北上前去晋阳与主力汇合!保全兵力为上,壶关之地,可弃!”
张翼、庞德闻言,皆是一愣。丞相用兵向来强调占据要地,此番竟主动提及可放弃壶关?且魏军如何能从后方而来?虽有疑惑,但见诸葛亮神色郑重,二人不敢多问,齐声应道:“末将谨记丞相教诲!”
诸葛亮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他随即下令,王平部无当飞军与马铁、马承西凉铁骑即刻归建,随他亲率中军主力及霹雳营,北上与姜维、邓艾会师,共图晋阳!
有了生力军和攻城利器的加入,本就岌岌可危的晋阳城,在蜀军雷霆万钧的攻势下,仅仅支撑了不到十日便被攻破。晋阳,这座北方重镇,终于插上了大汉的旗帜。
攻克晋阳后,诸葛亮并未急于继续扩张,而是下令全军暂缓攻势,以晋阳为中心,分兵掠取周边榆次、阳曲、狼孟等县,同时大力安抚百姓,整顿秩序,将缴获的魏国府库粮秣分发一部分以收民心,并着手修复城防,建立稳固的统治。他深知,并州新下,根基未稳,需要时间“消化”。
洛阳,魏国皇宫,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许昌失守的消息传来时,司马懿正在与羊祜、钟会等人商议军务。闻听此讯,司马懿与钟会脸上古井无波,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蒋济见状,不禁问道:“太尉,许昌乃中原重镇,今已失守,洛阳东面屏障尽失,何以……”何以如此平静?
司马懿放下手中的茶盏,声音平稳:“自陈留陷落后,许昌便是一孤城了。自陆逊破陈留,其陷落便是早晚之事。老夫早已将雷火营精锐及库存火药大部转移至洛阳,许昌不过一空壳。失之,虽痛,却未伤根本。如今洛阳城防坚固,粮草充足,更有雷火营助阵,诸葛亮、陆逊纵有百万兵,急切间亦难奈我何。”
他这番话,既是安抚部下,也是实情。放弃许昌,本就是他战略收缩、固守核心的一部分。
然而,当几天后,晋阳失守,并州州治易主的噩耗传来时,司马懿那一直稳如泰山的身形,猛地晃了一下!手中的军报飘然落地。
“晋阳……丢了?”他声音干涩,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壶关……壶关安在?郭淮、陈泰何在?!”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壶关失守,蜀军主力由此长驱直入,才导致了晋阳的迅速陷落。若真如此,则并州全境不保,洛阳北面也将彻底暴露,真正陷入了四面合围的绝境!纵使洛阳城坚,面对来自东(陆逊)、西(魏延)、南(关平)、北(诸葛亮)三面的压力,又能支撑几时?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他心底蔓延开来。
“大势去矣……”他喃喃自语,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羊祜与钟会在一旁,亦是面无人色,冷汗涔涔。
“不!太尉!”一名负责军情的掾吏急忙禀报,“晋阳失守,非因壶关被破!细作探明,乃是诸葛亮遣姜维、邓艾,率精兵数万,穿越太行山中小径,迂回至晋阳以南,突袭得手!郭淮、陈泰二位将军仍在壶关与蜀军张翼、庞德部对峙!”
“什么?!”司马懿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穿越太行山中小径?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蜀军主力确系由此奇袭晋阳!”
司马懿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猛地扑到巨大的山河舆图前,目光死死盯住并州南部那一片代表太行山的复杂等高线。他的手指颤抖着,沿着那条理论上可能存在、但实际行军难度登天的路线缓缓移动。
片刻之后,他忽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天不亡我大魏!天不亡我司马懿!”
这突如其来的狂笑,让羊祜和钟会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太尉……您这是?”羊祜小心翼翼地问道。
司马懿止住笑声,脸上恢复了往日的阴沉与锐利,甚至带着一丝兴奋的红光。他指着地图上那条蜿蜒的路线,声音因激动而略显急促:“诸葛亮!诸葛孔明!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为了速取晋阳,竟行此绝户险计!此路之艰险,老夫岂能不知?你大军穿越太行,粮草辎重如何转运?必是轻装简行,就食于敌!如今你虽得晋阳,然孤军深入,后路漫长且脆弱无比!”
羊祜最先反应过来,眼中一亮,接口道:“太尉明鉴!诸葛亮此举,看似神来之笔,实则将自身置于险地!其粮道必经太行山险,若我军能派出一支精锐,不必多,只需万余人,自河内北上,渗入太行,截断其后勤补给!再令郭淮、陈泰出壶关,自南向北压迫;邺城方面派军自东向西攻击;则诸葛亮顿成瓮中之鳖,孤悬于晋阳,内无粮草,外无援兵,纵有孙吴之才,亦难逃败亡之局!此真乃天赐良机!”
羊祜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蜀军主力在并州覆灭的场景。
钟会亦是智谋之士,闻言亦是抚掌:“妙啊!太尉!羊叔子之言,正合兵法‘攻其必救,断其粮道’之要!诸葛亮贪功冒进,已露破绽!此时不断,更待何时?”
帐内气氛瞬间从绝望转为亢奋,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司马懿身上,等待他最后的决断。
然而,司马懿脸上的兴奋之色却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凝重的沉思。他缓缓坐回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再次扫过地图,但这次,他看的是洛阳周边——虎牢关外陆逊的旌旗,伊阙关外关平的兵锋,函谷关外魏延的笑声以及虽未至但威胁已存的南方。
羊祜和钟会提出的,是一个极其诱人,理论上也极具可行性的战略。若能成功,确实可以一举扭转战局,甚至可能擒杀诸葛亮。但是……
司马懿闭上了眼睛,脑海中飞速权衡着利弊。
风险与机遇并存,而这风险,他司马懿,如今的魏国实质主宰者,是否承担得起?
良久,司马懿缓缓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冰冷的理智。
“叔子,士季,你二人之策,确为奇谋。”他声音低沉,“若能断诸葛亮粮道,合围晋阳,则并州之局可定,中原压力大减。”
羊祜、钟会闻言,脸上露出期待之色。
“然——”司马懿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沉重,“你等可曾想过,执行此策,需要多少兵力?需要多久时间?”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向几个关键点:
“欲断诸葛亮粮道,需一支精锐深入太行,至少需一万五千至两万善战之兵,且需骁将领军,方能应对蜀军护粮部队及可能的山地伏击。”
“令郭淮、陈泰出壶关北上,需其留有足够兵力守关以防张翼、庞德,能抽出北上者,至多两三万。”
“邺城方面,师儿处兵力本已捉襟见肘,抵御马铁、马承骑兵已属勉强,再分兵西进,能派出万人已是极限。”
“如此,三方合围,总兵力需五万以上,且需协调一致,方能形成绝杀之局。”
他目光扫过羊祜和钟会:“且不论调动如此多兵力,协调三方进军之难度。单说时间——诸葛亮非庸才,岂会坐以待毙?其必全力维护粮道,甚至可能主动出击,寻求打破包围。此战一旦开启,便是不死不休之局,绝非旬月可决。”
他的手指重重敲在洛阳的位置上,声音陡然提高:“而在此期间,洛阳怎么办?!陆逊在虎牢关外,关平在伊阙关外,皆虎视眈眈!洛阳守军经多次抽调,尚有几何?若我分兵五万北上并州,洛阳空虚,陆逊、关平趁势来攻,如之奈何?!届时,纵在并州擒杀诸葛亮,然洛阳若失,则国本动摇,全局崩坏!孰轻孰重?!”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冰水浇在羊祜和钟会头上,让他们瞬间从兴奋中清醒过来。
羊祜沉默片刻,艰难道:“太尉所虑……甚是。是祜思虑不周,只观并州一隅,未察全局之危。”他明白了司马懿的顾虑,洛阳,才是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的核心。
钟会亦是脸色变幻,最终叹了口气:“确是两难……并州之机,千载难逢;然洛阳之危,亦是迫在眉睫。若……若洛阳有失,则并州之胜亦无意义。”
帐内再次陷入沉默。一个看似完美的破敌之策,却因现实的残酷制约而变得遥不可及。
司马懿背对着他们,望着地图上那片广袤的、已大半飘赤的中原大地,心中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不甘。他仿佛能看到诸葛亮在晋阳从容布置,消化战果的身影;能看到陆逊在虎牢关外磨刀霍霍;能看到关平在伊阙关前跃跃欲试。
困兽!他司马懿,如今就像一头被困在洛阳这座巨大牢笼中的猛兽,爪牙虽利,却四面受敌,空有奇谋,却无力施展。
“传令……”司马懿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坚定,“命郭淮、陈泰,谨守壶关,无令不得出战!命司马昭,稳固邺城防务,无暇西顾!命洛阳各门守将,提高戒备,严防死守!”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最稳妥,也是最无奈的道路——放弃并州战机,全力确保洛阳万全。
“诸葛亮……”司马懿望向西北方向,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就让你在并州,再逍遥一段时间。待老夫稳住洛阳局势,扫清周边……再来与你,一决高下!”
并州的战火暂时平息,蜀汉成功地“消化”着这片新得的土地。而洛阳,这座千年古都,则在越来越紧的包围圈中,酝酿着更加可怕的风暴。中原大地的终极决战,并未因并州的易手而结束,反而因为地理格局的彻底改变,被推向了更加惨烈、更加不可预测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