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李晓月家那间充满烟火气的平房内,晨光熹微。
张夜(仓鼠形态)从用旧毛巾铺成的小窝里抬起头,黑豆般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闪烁着深邃的光泽。
他轻轻活动了一下四肢,感受着体内奔流不息、远比之前充沛雄浑了不知多少倍的能量洪流。
本体恢复程度,约六成。
这个程度,如同黑暗中燃起的篝火,驱散了漫长恢复期的不安与蛰伏的压抑。
虽然距离全盛时期那足以化身庞然野兽、搅动风云的力量还有差距,但已然挣脱了濒死的枷锁,重新握住了力量的权柄。
最重要的是,持续两周的海量能量摄入和高效再生,终于突破了某个关键临界点——他已经可以稳定地维持一个更复杂、更具行动力的形态,而不再是局限于小型动物或昆虫。
心念微动,书桌角落的仓鼠身形开始拉长、变化。绒毛褪去,皮肤变得光滑,骨骼舒展……
几个呼吸间,一个看起来约莫九、十岁年纪的小男孩,取代了仓鼠,安静地站在了房间地板上。
他身高约一米四,身形纤细,穿着由变化能力模拟出的简单白色t恤和卡其色短裤,裸露的胳膊和小腿白皙得近乎透明,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脸蛋带着孩童特有的圆润和柔软轮廓,鼻梁挺翘,嘴唇薄而红润,一双眼睛尤其引人注目——瞳孔是极其深邃的墨黑色,此刻正映着窗外的微光,眼神里没有丝毫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懵懂,只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与洞察,以及一丝即将回归所属之地的期待。
任谁看到,都会觉得这是个漂亮得如同瓷娃娃般的“小正太”,只是那眼神太过老成,形成了奇异的反差。
张夜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双小而柔软的手,握了握拳,感受着其中蕴含的、远超外表的力量。
足够了。
这个形态,足以进行有效沟通和短途移动,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他走到书桌前,李晓月昨晚给他准备的小食盆还残留着肉屑。
这个善良的女孩,用她所能给予的全部,帮助他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一份谢礼是必须的。
他再次化作麻雀,从窗户缝隙飞了出去,目标是几条街外的一家银行。
半小时后,他带着一张新办理的、不记名的储蓄卡返回,卡里存入了足够改善李晓月和爷爷生活很久的一笔钱——整整一百万人民币。对于他的资产而言只是九牛一毛,但对她来说,足以改变命运。
他将卡片和一张事先写好的纸条压在食盆下面。
纸条上只有简短的几句话,感谢她的照顾,叮嘱她用心学习,照顾好爷爷,并祝愿她前程似锦。
没有落款,有些感激,无需言明,也不必牵绊。
做完这一切,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给了他温暖和庇护的简陋小屋,不再犹豫。
身形缩小,化作一只灰扑扑的飞蛾,乘着清晨的微风,悄无声息地飞出了窗户,融入了京城刚刚苏醒的市井喧嚣之中。
他需要联系白静萱。
飞蛾落在一条相对安静的小巷口,变回那个九岁男孩的模样。
巷口,一位提着菜篮子、面容和善的中年阿姨正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独自一人、衣着单薄、长得格外漂亮的小男孩。
张夜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切换出符合外表的、带着一丝慌乱和无助的表情,小跑过去,仰起头,用稚嫩清亮的声音开口:“阿姨!阿姨您好!我……我找不到爸爸妈妈了……您能借我手机用一下吗?我想给我姐姐打个电话……”
他的眼睛里适时地蒙上一层水汽,显得可怜又焦急。
阿姨的心瞬间被击中了。这么漂亮乖巧的孩子走丢了,多让人心疼!
她连忙放下菜篮,掏出自己的老旧手机,解锁后递给他:“哎哟,孩子别急,别急啊,快打,快给你姐姐打!”
“谢谢阿姨!”张夜接过手机,迅速背过身,手指飞快地按下了一串刻在灵魂深处的号码——白静萱的私人卫星电话。
这个号码,知道的人极少。
电话接通了,听筒里传来一个压抑着巨大悲伤、带着浓重鼻音、仿佛刚刚哭过的女声,语气甚至有些暴躁:“喂……谁?!” 背景音隐约有些嘈杂,似乎还有低沉的叹息和脚步声。
张夜停顿了一秒,用这具身体特有的、清脆的童音,平静地开口:“静萱,是我。”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死寂,连背景杂音都消失了。
几秒钟后,传来一声倒吸冷气的声音,紧接着是难以置信的、颤抖到变调的叫喊:“你……你是谁?!哪个小屁孩乱打电话?!恶作剧也要有个限度!!” 白静萱的声音里充满了被触及痛处的愤怒和崩溃边缘的嘶哑。
张夜能想象到她此刻的状态,心中微涩,但语气依旧平稳,带着不容置疑的熟悉感:“静萱,冷静点。听我说。雅浦岛的夕阳,千影号的舷梯,还有……你十六岁生日时,我送你的那个飞行头盔。现在,相信了吗?”
“……”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死寂,只能听到越来越粗重、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仿佛对方正拼命捂着嘴不让自己尖叫出来。
过了足足十秒,一个带着哭腔的、破碎的声音才艰难地挤出来:“张……张先生?!真……真的是您?!您没……您没死?!您在哪儿?!您现在在哪儿?!!”
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无法置信。
“我还活着。具体经历很复杂,见面再说。”张夜报出了自己所在的大致区域,“我现在……样子有些变化,你来了就能认出我。尽快安排可靠的人来接我,要低调。”
“是!是!我们马上到!您等着!千万别走开!凯尔!艾琳!马库斯!你们快来听!是张先生!张先生他还活着!!”
电话那头瞬间炸开了锅,白静萱的尖叫声、其他人的惊呼声、椅子倒地的声音、纷乱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即使隔着电话也能感受到那股几乎要掀翻屋顶的狂喜和激动。
张夜甚至能隐约听到凯尔那沙哑到极点的、带着颤音的低吼:“……位置!快!确定位置!” 以及艾琳强作镇定却同样发抖的指令声。
“保持这个频道畅通,我会在原地附近等。”张夜说完,挂断了电话。
他能想象到基地或千影号上此刻是怎样一副景象。
他将手机还给一直关切地看着他的阿姨,并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百元钞票递过去:“谢谢阿姨,这是电话费。”
阿姨看着钞票愣住了,连忙摆手:“哎呀,孩子,打个电话而已,不要钱不要钱!你姐姐来接你了吗?要不要阿姨陪你等?”
“不用了阿姨,姐姐说她马上到。谢谢您,您真是好人。”张夜露出一个属于孩子的、干净纯粹的笑容,朝阿姨鞠了一躬,然后转身,步伐轻快地走向巷子深处一个不显眼的角落。
那阿姨看着他的背影,还在感慨:“多懂事的孩子啊,家里大人怎么这么不小心……”
几个小时的等待此刻无比漫长。
张夜靠墙坐着,闭目养神,进一步熟悉和巩固着这具新身体的状态。
他能感觉到,此刻他这具孩童之躯的肉体强度、反应速度和精神力的凝练程度,甚至不如普通成年人,只是总量和爆发力尚未完全恢复。
下午三点左右,一辆黑色的、款式普通但细节处透出精湛工艺的商务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入巷口,精准地停在了张夜面前。车窗贴着深色膜,看不清内部。
车门打开,第一个冲下来的,正是白静萱!
她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灰色作战服,勾勒出已然成熟矫健的身姿,长发在脑后利落地扎成马尾,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但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却瞪得极大,里面充满了血丝、未干的泪痕,以及一种近乎疯狂的、灼热的光芒。
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巷子,瞬间就锁定了角落里那个站起身的、小小的白色身影。
当她的视线完全落在张夜此刻的模样上时,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猛地僵在原地!嘴巴微微张开,脸上的狂喜和激动瞬间凝固,掺杂进了巨大的错愕和茫然。
眼前的孩子……太年轻了,看起来最多十岁!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五官精致得如同精心烧制的瓷娃娃,穿着一身简单的衣裤,安静地站在那里,眼神平静地看着她。
那眼神……那深邃的、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笑意的眼神……不会错!是张先生!
可是……这怎么可能?
“张……张先生?您……您这是……”白静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脚步有些踉跄地向前走了几步,弯下腰,几乎与张夜平视,颤抖着伸出手,似乎想碰碰他的脸确认这不是幻觉,又不敢贸然触碰。
“嗯,是我。”
张夜开口,声音是清脆的童声,但语调却是白静萱熟悉的、那种带着沉稳力量的平静,“本体受损太重,这是目前能稳定维持的形态。具体的,路上再说。”
确认的瞬间,白静萱的眼泪再次决堤。
但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她再也忍不住,猛地伸出双臂,小心翼翼地、却又无比用力地将眼前这个“小男孩”紧紧地、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她的身材高挑,足足有一米七二,而张夜现在只有一米四,她的拥抱几乎将张夜完全笼罩。
感受到怀中孩子真实存在的体温和重量,感受到那虽然变小却依旧坚实的身躯,白静萱这些天来积压的所有悲痛、绝望、恐惧,在这一刻尽数化为失而复得的狂喜,让她泣不成声。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您还活着……我们还以为……还以为……”她语无伦次,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张夜的颈窝里。
张夜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和发自内心的激动,他犹豫了一下,抬起小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动作有些生疏,却带着安抚的意味:“好了,静萱,没事了,我回来了。”
这个动作让白静萱身体一僵,随即意识到自己正以一个极其“怪异”的姿势抱着缩小版的张夜,脸颊瞬间飞起两抹红晕,连忙松开一些,但双手仍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仿佛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
她看着张夜那张稚气未脱却写满淡然的脸,又是想笑又是心酸,眼泪流得更凶了。
这时,车上又下来两名身着便装、但气质精干、眼神锐利的男子,是千影组织的特勤人员。他们看到张夜的样子时,眼中也闪过极大的震惊,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们迅速压下情绪,只是恭敬地立正,向张夜行了一个无声的注目礼,眼神中也充满了激动和如释重负。
“先上车。”张夜对白静萱点点头。
白静萱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用手背胡乱抹了把眼泪,拉着张夜坐进了轿车的后座。
两名特工迅速回到前排,车子平稳而迅速地驶离了小巷,汇入车流,向着京城国际机场的方向疾驰而去。
车上,白静萱的情绪稍稍平复,但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张夜,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
她开始语速极快地讲述这两周发生的事情。
“您失踪的消息传回来后……基地就像天塌了一样……”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凯尔大哥他……像变了个人,平时一句话都不说,整天把自己关在指挥室或者训练场,眼神冷得吓人……艾琳姐强撑着帮他一起处理所有事务,但谁都看得出她快崩溃了……大家都……很难过。我们几乎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活要见人……可是……”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张夜的眼神充满了后怕和庆幸:“幸好……幸好您没事!要是您真的……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张夜静静地听着,能想象到那副场景。
千影议会是他一手创立的,而这些核心成员不仅是部下,更是战友、是家人。他的“死亡”带来的冲击可想而知。
“我们现在是去机场,直接飞香港。”白静萱继续说道,语气振奋了些,“凯尔大哥和艾琳姐他们现在都在香港!‘净街行动’升级了,莱茵猎犬部队在东南亚和香港的潜入势力反扑很厉害,华夏军方请求支援,凯尔大哥一周前就带队过去了,乘坐千影号去的,现在以香港为临时基地,配合军方清剿那边的‘猎犬’和天火残党。千影号现在就隐蔽停泊在香港附近海域。我们直接过去与他们会合!”
张夜点了点头。
香港,东方之珠,如今也成了战场的前沿。
凯尔在那里……想到那个曾经玩世不恭、如今却因自己的“死”而承受巨大痛苦的老搭档,张夜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感慨,而更多的却是即将重逢的迫切。
“通知凯尔和艾琳了吗?”他问。
“我出发前就告诉他们了!”白静萱用力点头,脸上泛起光彩,“他们知道您还活着,都快疯了!凯尔大哥的声音都变了调,一个劲问是不是真的!艾琳姐更是直接哭了!他们让我们以最快速度安全抵达香港,他们在那边做好一切接应准备!”
可以想象那会是怎样一番场景。张夜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
回家的路,终于清晰了。
……
几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香港国际机场。
特殊的VIp通道早已安排妥当,没有任何检查,一辆无牌照的黑色越野车直接开到了舷梯下。
接机的是两名神色激动、但行动干脆利落的千影特工,显然是凯尔和艾琳派来的绝对心腹。
没有过多寒暄,众人迅速上车,车子驶离机场,并未进入繁华的市区,而是沿着沿海公路,向着西贡方向一片偏僻的港湾驶去。
夜色渐深,海风带着咸腥气息。
当越野车驶入一个废弃的小码头时,张夜一眼就看到了,在远离岸边的漆黑海面上,那艘静静悬浮着的、流线型的白色巨大身影——千影号飞艇!它如同暗夜中的幽灵堡垒,艇身的灯光大部分熄灭,只有几盏导航灯在闪烁,散发着沉稳而强大的气息。
一艘快艇早已等在码头边。张夜在白静萱和特工的护卫下登上快艇,破开海浪,向着那艘熟悉的方舟驶去。
越来越近……已经能看清艇舷上“千影”的徽记,以及站在敞开舱门口的那几个熟悉的身影!
为首一人,身材挺拔,穿着黑色作战服,金色的短发在海风中有些凌乱,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和……一道新增的、从眉骨划到脸颊的狰狞伤疤!正是凯尔!
但他此刻的眼神,不再是这些天死水般的冰冷和绝望,而是燃烧着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混杂着狂喜、激动、不敢置信和如释重负的复杂火焰!
他死死地盯着快艇上那个越来越近的、小小的身影,拳头紧握,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身体微微颤抖着。
凯尔身边,站着艾琳,她同样穿着作战服,脸上有战斗留下的灰尘,眼圈通红,但眼神亮得惊人,双手紧紧交握在胸前。
克鲁兹、埃里、苏凝、楚芊芊、徐诺……远征军里所有的核心成员,全员到齐!每个人都站在舱门口,目光死死地锁定在张夜身上,脸上写满了无法言喻的激动和震撼!
快艇靠上舷梯。张夜站起身,一步踏上了千影号熟悉的甲板。
刹那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聚焦在这个看起来只有九岁大、漂亮得不像话、眼神却深邃如渊的小男孩身上。
凯尔喉咙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向前迈了一大步,似乎想如往常那样给张夜一个用力的拥抱,但手臂伸到一半,却僵在了半空。
他看着张夜这完全陌生的幼小模样,脸上的肌肉抽搐着,狂喜、心痛、难以置信的情绪交织翻滚,最终,这个硬汉的眼圈瞬间红了,他猛地单膝跪地,低下了头,用沙哑到极致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哽咽道:
“指挥……官……欢迎……回家!”
这一声,仿佛打开了闸门。
艾琳的眼泪瞬间涌出,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克鲁兹这个壮汉用力抹了把脸,埃里的身体微微放松,苏凝、楚芊芊、徐诺三个女孩更是早已泪流满面。
张夜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为他牵肠挂肚的同伴,看着跪在面前、情绪几乎失控的凯尔,心中暖流涌动。
他伸出小手,轻轻放在凯尔低垂的、布满硬茧的手上。
“起来吧,凯尔。”孩童清脆的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和力量,“我回来了。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
凯尔抬起头,看着张夜那双熟悉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借着他的手站起身,依旧紧紧握着,仿佛怕他再次消失。
张夜目光扫过每一张激动万分的面孔,微微一笑,尽管顶着一张稚嫩的脸庞,那笑容却带着一如既往的、能安定人心的力量。
“好了,别都杵在这儿了。”他语气轻松了些,“进去说吧,我饿了。并且我也想知道这两周,你们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这句略带调侃的熟悉话语,瞬间打破了凝重的气氛。众人破涕为笑,连忙让开道路,簇拥着他们“变小了”的指挥官,走进了千影号灯火通明的舱内。
飞艇的舱门缓缓关闭,将这久别重逢的温暖与即将到来的风暴,一同隔绝在这座移动的钢铁堡垒之中。
香江的夜色,依旧深沉,但千影议会的灵魂,已然归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