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山河舆图】与我的系统融合之后,我的世界就分裂成了两层。
表层,是我眼中所见的真实山河,是幕玄辰紧握着我的、带着薄茧的手掌,是三百玄甲死士行动间甲叶发出的、整齐划一的微响。
而里层,则是一个唯有我能“看”见的、由无数银色线条构成的世界。在我脑海中,那幅手绘的羊皮地图,已经变成了一幅实时变幻的、立体的沙盘。山川的走势、河流的流向、林木的疏密,都以一种超乎想象的精度呈现在其中。甚至,代表着我们这支队伍的三百零三个蓝色光点,正在沙盘上缓慢而坚定地移动着。
【山河舆图】,这是父皇留给我的“外挂”。它不是武器,却胜过任何神兵利器。它让我对我们所处的这片天地,有了神明般的洞察力。
但我却感受不到丝毫喜悦,只有愈发深重的寒意。
父皇,这位深不可测的帝王,他究竟是谁?他留给我这个东西,又到底想让我做什么?他与我的“系统”,那个我一直以为是独属于我自己的、穿越时空的最大金手指,又存在着何种联系?
这些问题,像一团浓得化不开的迷雾,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头。我不敢深想,更不敢对身边的任何人,包括幕玄辰,透露分毫。我只能将这份惊天秘密死死锁在心底,扮演好一个因为获得了希望而略带振奋、又因前路未卜而心怀忧虑的“正常”王妃。
“卿卿,在想什么?”幕玄辰的声音将我从沉思中拉了回来。他勒住马缰,指着前方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江,“前面就是断魂江了。过了江,我们便能暂时摆脱靖王爷的追兵,获得喘息之机。”
我抬眼望去,那断魂江江面宽阔,水流湍急,仿佛一条愤怒的巨龙,横亘在天地之间。江上只有一座狭长的铁索桥,在呼啸的寒风中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断裂。
这确是一道天险。
然而,就在我们准备动身渡江之时,负责前出侦查的玄甲卫斥候,如鬼魅般出现在蒙骜将军身旁,低声汇报着什么。
老将军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他快步走到幕玄辰身边,沉声道:“殿下,江对岸有埋伏。是靖王爷麾下的‘狼牙营’,约莫一千人,已经控制了铁索桥的另一端。看样子,他们是想将我们逼死在江边!”
我的心,猛地一沉。
三百对一千,而且对方占据了地利,这几乎是一场毫无胜算的战斗。
“殿下,我们必须立刻向上游转移!”蒙骜将军果断地建议道,“向上游走三十里,有一处水流稍缓的浅滩,我们可以尝试在那里泅渡。虽然会耽搁时间,但好过在此地全军覆没!”
绕行,是此刻最理智、也是最稳妥的选择。
然而,幕玄辰却摇了摇头。
他平静地看着那座在风中摇曳的铁索桥,看着对岸若隐若现的敌军旗帜,眼中没有丝毫的慌乱与退缩。那份属于帝王血脉的骄傲与霸气,在他身上重新燃起,竟比昔日作为太子时,更加炽烈。
“蒙老将军,”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玄甲死士的耳中,“我们,已经逃了太久了。”
“父皇留给我们这支雄师,不是为了让我们像丧家之犬一样,继续夹着尾巴逃跑的。”
他猛地一拉马缰,转过身,面对着那三百名沉默的玄甲死士,目光如炬:“从京城到这里,我们背负着冤屈,背负着血海深仇。天下人都以为,我幕玄辰已经是个死人,是个不堪一击的废物!”
“今日,就在这断魂江边,孤王要用敌人的血,来告诉天下人——我回来了!”
“孤王要用这一战,祭奠我父皇的在天之灵!”
“孤王要让所有叛逆都知道,他们的末日,从今天,从此刻,开始了!”
他的声音,如同一柄重锤,狠狠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那压抑已久的愤懑、悲怆与不甘,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殿下……”蒙骜老将军看着眼前的幕玄辰,虎目之中,是震撼,是激动,更是无比的欣慰。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先帝,那股睥睨天下、有我无敌的气魄,终于在太子殿下的身上,真正觉醒了!
老将军不再劝说,而是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声如洪钟:“末将,愿为殿下死战!”
“愿为殿下死战!”
三百玄甲死士齐声怒吼,那股凝如实质的杀气,冲天而起,竟让断魂江的怒涛之声,都为之一滞!
幕玄辰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没有再多说废话,而是看向蒙骜,下达了他作为“孤王”的第一个作战指令:
“传令下去,全军——三才锁龙阵,准备!”
“三才锁龙阵”?
我心中一惊。这个阵法,我从未在任何兵书中见过。蒙骜将军的脸上,也闪过了一丝错愕,但随即化为了然与尊从。显然,这也是先帝留下的东西。
玄甲死士的执行力,是恐怖的。在得到命令的一瞬间,三百人的队伍,迅速以三人为一小组,飞快地变换着位置。一人持重盾在前,一人持长枪在后,一人持环首刀与钩索游走在侧。无数个这样的小组,构成了一个看似松散、实则暗藏杀机的诡异阵型,如同一张蓄势待发的巨网,缓缓向着铁索桥的方向铺开。
对岸的“狼牙营”,显然也发现了我们的动向。
一阵嚣张的哄笑声,顺着风声传来。
一名骑在马上、身披银甲的敌将,策马来到桥头,用马鞭指着我们,高声叫嚣道:“对面可是丧家之犬幕玄辰?你爷爷我乃靖王麾下大将高朗!识相的,就乖乖跪地投降,我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幕玄辰冷冷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杀。”
他只吐出了一个字。
随着这个字落下,战斗,瞬间爆发!
“冲过去,宰了他们!”高朗怒吼一声,一马当先,率领着麾下最精锐的前锋,如同一群饿狼,咆哮着冲上了铁索桥!
靖王爷的“狼图腾”战法,以悍不畏死、疯狂冲锋而闻名。他们相信,只要气势足够凶猛,任何阵型都会被一冲而散!
然而,他们错了。
当狼牙营的前锋冲过一半路程,踏上我们这一侧的土地时,迎接他们的,不是惊慌失措的溃败,而是一张冰冷而精准的死亡之网。
“锁!”
幕玄辰一声令下。
原本看似松散的阵型,瞬间收紧!持盾的士兵怒吼着顶在最前方,用坚实的盾墙,硬生生顶住了敌军的第一波冲击。紧接着,无数杆长枪从盾牌的缝隙中,如毒蛇般探出,精准地刺穿了最前方敌军的喉咙!
而那些手持环首刀与钩索的士兵,则如同鬼魅一般,从侧翼切入。他们手中的钩索飞出,将后面的敌人从战马上拖拽下来,随即环首刀寒光一闪,一颗颗头颅冲天而起!
这根本不是一场对等的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三才锁龙阵”,天、地、人三才合一。盾为地,稳如山岳;枪为人,侵掠如火;钩索为天,网罗万象!这套阵法,完全就是为靖王爷这种只知猛冲猛打的“狼图腾”战法,量身打造的绝杀之阵!
父皇……竟然在天牢那最后的日子里,将如此精妙的阵法,传授给了幕玄辰!他不仅为我准备了“外挂”,更为他的儿子,准备好了克敌制胜的钥匙!
“不!不可能!”高朗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精锐的部下,如同陷入泥潭的野牛,被一点点分割、吞噬,他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三百只绵羊,而是三百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撤!快撤回对岸!”高朗惊慌失措地大吼,想要调转马头。
但,已经晚了。
“想走?”幕玄辰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阵前,从一名玄甲卫手中接过一张铁胎弓,弯弓搭箭,动作行云流水。
“你的命,孤王收了!”
“咻——!”
利箭破空,带着一声尖啸,如流星追月,精准地穿透了百步之外、高朗那正在呼喊的喉咙!
嚣张的叫喊声,戛然而止。
高朗脸上的表情,凝固在了那一瞬间。他捂着自己的脖子,鲜血从指缝中狂涌而出,随即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
主将阵亡,狼牙营的士气,瞬间崩溃!
他们哭喊着,丢盔弃甲,争先恐后地向着铁索桥的另一端逃去。
“降者不杀!”
幕玄辰的声音,如滚滚惊雷,响彻整个战场。
残存的敌军闻言,纷纷扔掉了手中的武器,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一场三百对一千的歼灭战,以一种近乎碾压的姿态,落下了帷幕。
幕玄辰走到那些俘虏面前,目光扫过他们一张张惊恐的脸。他没有立刻下令屠杀,而是翻身下马,缓缓走到了一个看起来年纪很小、身上还穿着农家粗布衣的士兵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为何要为叛贼卖命?”
那小兵吓得浑身发抖,语无伦次地道:“我……我叫二狗……我不是自愿的……是靖王爷的兵,冲到我们村里抓壮丁,不来……不来就要杀我全家……”
幕玄辰沉默了片刻,随即转身,面对所有俘虏,用一种蕴含着无尽威严与悲悯的声音,朗声说道:
“孤王知道,你们中的许多人,都和这位小兄弟一样,是家园被毁、被叛贼强征而来的良善百姓!”
“如今,阉党魏征与逆贼靖王,弑君篡位,祸乱朝纲!他们倒行逆施,致使民不聊生,天下荡荡!”
“孤王,乃大齐先帝亲封的太子!今日,孤王在此立誓,必将继承先帝遗志,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他猛地抽出腰间的佩剑,剑指苍天,声震寰宇:
“自今日起,孤王将竖起‘奉天伐罪’的大旗!愿追随孤王者,无论是谁,既往不咎!孤王将带领你们,杀回京城,清扫叛逆,为天下万民,重开太平!”
“奉天伐罪,清扫叛逆!”
这八个字,如同燎原的星火,瞬间点燃了那些被压迫的士兵心中,名为“希望”的火焰!他们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位虽然衣衫略显狼狈、但气魄却如神明般的年轻王者,眼中渐渐燃起了光芒。
“我等……愿追随殿下!奉天伐罪,清扫叛逆!”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了声,紧接着,此起彼伏的誓言,汇成了一股洪流!
幕玄辰,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打响了他王者归来的第一枪。
更以一番直击人心的言语,第一次,扩充了他的力量。
我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并不算高大、此刻却无比伟岸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霸道与王道,在他的身上,开始完美地融合。
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位已经逝去的帝王。
他为幕玄辰准备了克敌的阵法,也为他指明了收拢人心的道路。
他又为我准备了洞悉战场的“山河舆图”。
我们,就像是他棋盘上,最重要的两枚棋子。如今,棋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