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灵的手指在一堆兵器中拨弄着,忽然顿住。一把带着锈迹的柴刀静静躺在那里,他心头猛地一跳,不敢置信地将其拿起。熟悉的手柄,柄身那几道细小的划痕,无一不在无声地诉说着它的来历,像一记重锤敲在记忆深处。
谢凡瞥了一眼,随口道:“这玩意儿可不行。不够锋利倒在其次,刀口还往里收,用着别扭。当镰刀吧不够大,勾敌人脖子都费劲,更别说腰了,不顶用,换一个。”
秋灵的指尖摩挲着生锈的刀刃,声音有些发哑:“这是柴刀,砍柴火用的。是我当初从家里带出来的。”
“你的?”谢凡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哦,那估计是你被送进长明灯时,后勤把东西收过来堆在这儿了。拿回去就是。”
秋灵却轻轻摇头,眼眶微微发热:“我到紫云城的时候,石涛用他的匕首跟我换了这把刀,它已经属于石涛了。我们一起经历的第一场仗,他最后跟敌军同归于尽……它没了主人……”
谢凡脸上的随意淡了些,拍了拍她的肩膀:“额……没事,以后你有我们这群兄弟呢。”
秋灵握着柴刀的手紧了紧,声音低沉地像是从喉咙里滚出来:“第一次上战场,那残忍劲是所有人都没料到的。我最没用,刚开战就傻乎乎往敌军跟前冲,差点送了命,还连累了兄弟。刘阳哥很稳,可拦不住队友的混乱。孙欧最疯,杀红了眼,连自己人都被他砍死……”
“孙欧是北方人吧?”谢凡忽然打断她。
秋灵点点头:“是的。”
谢凡“哦”了一声,解释道:“那不是杀红了眼,是北方疯子。所谓的北方疯子,不是说杀得疯魔了,是真的疯,刻在血脉里的疯。我是混血,我娘是北方人,我外公就是个北方疯子,所以我也是一个北方疯子。我不是跟你们一起应征来的兵,早在你们之前,我就自己来军队报到了。就因为血脉里的疯快压不住了,军队有法子能控着,免得我在外头乱伤人,家里才把我送来的。”
秋灵愣住:“北方疯子?我听刘阳哥说,打起架来亲爹都不认,凶得很。”
“你不是见过吗?”谢凡扯了扯嘴角,“那不是故意的,是一旦打起来,眼前就一片猩红,见着活物就非得砍死不可。亲爹也照砍不误,哪分得清敌我。”
秋灵脸上满是震惊,张了张嘴:“啊?我一直以为刘阳哥说的‘亲爹都不认’,是亲爹拦不住,你这意思是……真会砍?”
谢凡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带着点自嘲的意味:“你知道我是怎么被发现有这疯病的吗?”
秋灵下意识地问:“怎么发现的?”
谢凡脸上闪过一丝狡黠,凑近了些低声道:“我爹背着我娘去喝花酒,被我撞见了。他想以父亲的身份压我,不让我告诉我娘。我没答应,他就动手揍我。我气不过就还手打他,打着打着,眼前就红了——我爹在我眼里变成了张牙舞爪的血人,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宰了它。要不是我娘发现得及时,我爹就不是头破血流那么简单,得被我活活打死。我们全家,现在谁都怕我,就我娘还能勉强制住我,其他人见我不对劲就赶紧跑,跑到慢的,就只能大声呼救,哀求我娘救命。我爹见了我就躲,再也不敢拿父亲身份压我,更别说揍我。”
秋灵听得呆若木鸡。
谢凡摸了摸下巴,继续道:“你那个战友孙欧,八成也是战斗疯子,只是以前疯性没被勾出来。开战的时候,血腥味冲得他脑仁疼,身边人一个接一个倒下,那股刺激劲一上来,疯性就破了闸,哪还分得清谁是自己人。北方的队伍里,时不时就会冒出来一个这样的人。真遇上了,领队就只能把人往外甩,当断则断,免得队伍没了。默认此人不再是自己队伍里的士兵。等仗打完了,他要是还活着,怪人营的人就会把他带走;要是没撑住,那也没辙。你那兄弟怕是被激发得太早,当时敌军太多,我们这些人还没来得及出动,他就没了。不然的话,怪人营的头儿指定会把他强拉回来——直接打晕,强行终止他的疯劲,带回来醒了就没事了,该咋地还咋地。就今早,谢头儿还按倒一个拖回来呢,他娘的醒了之后缩头缩脑的,被骂了两句就干哭,要不是战场上许头儿亲眼见他疯魔的样子,谢头儿指定把他丢出去了——大老爷们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秋灵听得心头一紧,追问:“军队真能控制这种疯病?”
“那是自然,”谢凡点头,“别的军营,五十人一个领队就够了,我们怪人营总共才五十七人,却有十二个领队,不就是因为疯子多,退场的时候得费更多心思管着吗?”他瞥了秋灵一眼,补充道,“哦不对,现在是五十八个了,算上你。这里头三分之二都是疯子,就说我们帐篷,我、余老大、董浩、李遖全是。”
秋灵抬手揉了揉脸,忽然想起一事:“我记起来了,上次你砍向我的那场战斗,后来好像是被人一手刀劈晕,扛走了。那就是控制的法子?”
“哪能是,”谢凡摆了摆手,“疯子的控制难就难在,每个人的法子都不全一样。在紫云城的时候,他们还没摸着我的命门,没找到控制我发疯的法子,这边催得紧,就先把我送来了。来之前特意交代了,我的控制之法还没找落,所以谢头儿每次都得绞尽脑汁想辙制住我。送我们来的邓中将,在路上连重话都不敢说,就因为我们里头好几个都没找到法子,真要是半路疯起来,能把整队人都掀翻了,团灭都有可能。”
秋灵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路上邓中将对他们那般“纵容”,原来是怕刺激了这群不定时炸弹,连带着把他们这些新兵蛋子一起一锅端了。她忍不住扶额,苦笑道:“呵呵,我的三观,在路上就被你们震得稀碎了,现在听你这么一说,连渣渣都不剩了。”
谢凡被她这表情和话逗得哈哈大笑,兵器库的角落里满是他爽朗的笑声。
秋灵看他开心的模样,摇了摇头,没再搭话,继续在那堆武器里翻找。最后,她选了一把大刀,一块盾牌,又交由铁匠修缮。至于那把柴刀,秋灵最终还是放回原位,没有带走。故人不在,徒留伤悲罢了。
挑完武器,谢凡领着秋灵往厨房去。还是上次黄少将带她来吃饭的同一个厨房,景象却天差地别。上回院子里静得只能听见火头军摆弄锅碗瓢盆的声响,并没有人,这回却挤满了四五十号人,哄抢食物的喧闹声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火头军被挤在圈外,只能叉着腰,一脸无可奈何地看着这群“饿狼”。
谢凡见状,反手塞给秋灵一个粗瓷碗:“快点,再磨蹭好肉就被抢光了!”话音未落,他自己抱着个碗就扎进了人群,瞬间成了哄抢大军里的一员。
秋灵抱着碗站在原地,眉头紧皱。眼前这乱糟糟的场面,她实在没勇气挤进去,反倒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正犯愁时,余大海端着个冒尖的碗,满脸红光地从人群里挤了出来,边走边吃。瞧见秋灵手里空着的碗,他愣了一下,嗓门洪亮地喊:“云灵海,你吃这么快?我才刚端上碗,你就吃完了?”
秋灵哭笑不得:“我哪有那么快,是还没打上饭呢。”
“那你站着干啥?还不快去抢!”余大海瞪圆了眼。
“挤不进去,”秋灵苦笑一声,“而且,我伤还没好,跟着挤只会伤上加伤。”
余大海这才拍了下脑门:“哦对啊!你看我这脑子!”他把自己手里满满当当的碗塞给秋灵,一把夺过秋灵手里的空碗,“拿着,我再去打一份!”
秋灵没法子,只能端着余大海的碗在一旁等着。
没一会儿,谢凡也叼着块瘦肉钻了出来,瞥见秋灵手里的碗,眼睛一瞪:“你动作可以啊,这么快就抢着了?”
秋灵脸上泛起讪然:“不是,这是余大海的。”
“那余老大呢?”谢凡挠了挠头。
“在里头帮我抢饭呢。”
谢凡“哦”了一声,指了指旁边的墙根:“走,去那边等他。”说着便率先走过去,往地上一蹲,捧着碗就狼吞虎咽起来。秋灵则端着碗,依旧有些无奈地站在一旁。
又过了片刻,余大海再次出现,这回他手里端着满满一碗饭菜,正埋头大快朵颐。见秋灵还端着碗盯着自己,他含糊不清地问:“咋还不吃?不饿啊?”
秋灵把手里的碗往他面前递了递:“这是你的碗。”
余大海头也没抬,呼噜噜扒了口饭:“嗨,公用的,分啥你的我的?给你打了就吃呗!”
秋灵看着碗里那块被咬过一口的肉,简直欲哭无泪,指了指那块肉:“这个……你吃过的吧?”
余大海闻言,直接伸筷子把那块肉夹走,塞进自己嘴里:“大老爷们,讲究啥!不吃拉倒!”
秋灵看着余大海用过的碗筷,心里一阵别扭,可转头瞧见谢凡和余大海吃得喷香,再看那边的哄抢已经快收尾,灶台边除了米饭,就只剩点残汤,像样的菜早没了。他叹了口气,只能不动声色地用衣袖擦了擦筷子——脏点倒也罢了,总不能还沾着别人的口水。做完这一切,才不情不愿地端起碗,小口吃了起来。
小剧场
孙悟空的金箍棒不见了,去询问土地公公,孙悟空:“我的金箍棒在哪里?”
土地公公:“大圣,你的金箍,棒就棒在特别配你的发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