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悬浮的噬魂傀,猩红的双目如同两滴凝固的鲜血,死死锁定着古树后的楚留香与林婉儿。吞噬了乌嬷嬷全部精气后,它散发出的邪恶与死寂气息愈发浓郁,周围的光线都仿佛被其吸摄,变得昏暗扭曲。
“小心!这鬼东西邪门得很!”胡铁花从另一侧跃出,脸色凝重,与姬冰雁一左一右护在楚留香身前。
楚留香将林婉儿往身后又挡了挡,内力虽因伤势运转滞涩,但眼神却锐利如初,紧紧盯着那诡异的木偶,大脑飞速运转,寻找应对之策。
然而,那噬魂傀似乎认准了气息最为特殊的林婉儿。它发出一声尖锐的、直刺灵魂的嘶鸣,化作一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黑红色流光,绕过胡铁花和姬冰雁的拦截,直扑林婉儿面门!速度之快,远超之前!
“婉儿!”楚留香想也不想,就要强行将她推开。
但林婉儿动作更快!
她猛地将楚留香推向胡铁花的方向,自己则向前踏出一步,直面那恐怖的邪物。她知道,这噬魂傀以魂魄与精气为食,对拥有纯净强大妖力的她有着本能的贪婪,楚留香他们内力再强,也难以有效克制这种诡异之物。
不能再隐藏了!也不能再让他为自己涉险!
在噬魂傀即将触及她眉心的刹那,林婉儿的双眸之中,那抹淡金流光以前所未有的亮度轰然爆发!不再是若隐若现,而是如同两轮灼灼燃烧的小太阳,将她整张清丽绝俗的脸庞映照得如同神只,又带着惊心动魄的妖异!
一股磅礴浩瀚、冰冷而古老的妖力,如同沉睡了千万年的火山,轰然从她娇小的身躯内爆发出来!她的长发无风狂舞,素白的衣裙猎猎作响,周身萦绕的乳白色光晕瞬间转化为刺目的金白之色!
“吼——!”
一声并非人类所能发出的、蕴含着无尽威严与力量的清啸从她口中传出,震荡着整个迷踪林!
她伸出纤纤玉指,指尖缭绕着实质般的金白光芒,不闪不避,直接点向了那道黑红流光!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仿佛空间都被撕裂的、令人牙酸的嗤嗤声。
金光与黑红邪气猛烈交锋,相互侵蚀、消融。那噬魂傀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嚎,猩红的双目剧烈闪烁,仿佛遇到了天生的克星。林婉儿眼底的金芒越来越盛,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瞬间变得如同透明琉璃,显然强行释放全部妖力对她的负荷极大。
但她咬紧牙关,指尖的金白光芒如同利剑,硬生生将那团黑红邪气从中撕裂!
“破!”
随着她一声清叱,噬魂傀发出一声最后的、不甘的哀鸣,黑红之气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迅速消融、溃散,最终“噗”的一声轻响,彻底化为虚无,只剩下几缕青烟袅袅散去。
金光收敛,林婉儿周身那恐怖的气势如同潮水般退去。她身体一晃,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向后倒去,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那双瑰丽的金眸也重新变回了深潭般的黑色,紧紧闭合。
“婉儿!”
楚留香挣脱胡铁花的搀扶,踉跄着冲上前,在她倒地之前,将她稳稳地接入怀中。触手一片冰凉,她的身体轻得像是一片羽毛,仿佛随时会消散。
“林姑娘!”胡铁花和姬冰雁也围了上来,面露担忧。
楚留香探了探她的鼻息,虽然微弱,但尚存。他立刻握住她的手,将自身所剩不多的、温和的内力缓缓渡入她体内,护住她心脉,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心疼与后怕。
就在这时,一旁传来微弱的响动。
是无花!他竟还未死透,挣扎着抬起头,看着相拥的楚留香与林婉儿,看着消散的噬魂傀,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绝望、嫉妒与疯狂的扭曲笑容。
“呵……呵呵……没想到……没想到‘圣女’觉醒……竟是为了……你……”他断断续续地说着,鲜血不断从口中涌出,“楚留香……你……你赢了……但……镜盒……的秘密……你们……永远……”
他的话未能说完,头一歪,气息彻底断绝。那双曾经悲悯,后来充满贪婪与算计的眼睛,最终凝固在一片死寂的灰败之中。
迷踪林内,终于恢复了死寂。
所有的阴谋、厮杀、邪恶,似乎都随着无花和乌嬷嬷的死亡而尘埃落定。
胡铁花和姬冰雁开始处理现场,确保不留后患。
楚留香则抱着昏迷的林婉儿,坐在一棵古树下,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他低头,看着怀中女子恬静却苍白的睡颜,指尖轻轻拂过她冰凉的脸颊,心中百感交集。从最初的疑窦丛生,到后来的并肩作战,再到生死相托,直至此刻,她为他豁出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林婉儿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楚留香写满担忧的俊脸和他温暖坚实的怀抱。
“你醒了?”楚留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与放松。
“嗯……”林婉儿虚弱地应了一声,试图起身,却被他轻轻按住。
“别动,你损耗过度,需要休息。”他的手臂收拢,将她更紧地圈在怀中,仿佛生怕她消失。
林婉儿没有再挣扎,安静地靠着他,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稳健心跳和渡入她体内的、温和而坚持的内力,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与温暖包裹着她。
夜色渐渐褪去,天边泛起鱼肚白,一缕晨曦穿透迷踪林浓密的枝叶,斑驳地洒在两人身上。
看着这晨光,楚留香忽然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问道,语气带着他特有的慵懒,却又蕴含着无比的认真:
“往后千年,你的无数张画皮里,”他顿了顿,指尖缠绕起她一缕微凉的发丝,声音低沉而诱人,“可否永远为我留一张……名为‘挚爱’的脸?”
林婉儿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撞进他深邃如星海的眼眸中。那里没有好奇,没有畏惧,没有因她非人而产生的隔阂,只有一片澄澈的、温柔的、以及不容错辨的深情。
千百年的孤寂与漂泊,在这一刻,仿佛都找到了归宿。
她看着他,苍白的脸上缓缓绽放出一个极浅、却极真实的笑容,如同破晓时第一缕穿透云层的阳光,驱散了所有阴霾。
“不,”她轻声回答,声音虽弱,却清晰坚定,反手握住了他温暖的手掌,“从今往后,你看到的每一面,都会是我最真实的模样。”
楚留香怔了一下,随即,那惯常的、风流倜傥的笑容重新回到他脸上,这一次,那笑容里浸满了真实的喜悦与释然。他收拢手臂,将她深深拥入怀中。
“好。”
一个字,许下的却是跨越种族与时间的承诺。
胡铁花和姬冰雁处理完手尾,站在不远处,看着晨曦中相拥的两人,一个摇头啧啧称奇,一个面无表情眼中却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
风波暂歇,真相大白。桃花堡的阴霾随着无花和乌嬷嬷的覆灭而散去。
数日后,楚留香和林婉儿向沈太君辞行。沈太君未曾多问,只是赠予了丰厚的盘缠,目送他们离开。
桃花堡外,官道旁,停着一辆普通的马车,却足以承载他们前往任何想去的地方。
楚留香扶着林婉儿上了马车,自己则坐在车辕上,执起马鞭,回头对她笑道:“接下来,想去哪里?”
林婉儿掀开车帘,望着外面广阔的天空和远山,眼中充满了对新生的向往。她转头看向他,眉眼弯弯:
“天涯海角,随你同行。”
楚留香朗声一笑,马鞭轻扬。
“驾!”
马车辘辘,驶向远方,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江湖上,关于盗帅楚留香的传说依旧在流传,只是后来,那传说中多了一位神秘莫测、姿容绝世的红颜知己。无人知其姓名,无人晓其来历,只知她常伴盗帅左右,与他一同笑傲江湖,共赏风月。
而对楚留香和林婉儿而言,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