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无力地瘫倒在地，冰冷的泥土混合着自身鲜血的腥甜气息钻入鼻腔。每一次呼吸都牵引着胸口断裂的肋骨，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星力枯竭，经脉受损，他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变得无比艰难。视野开始模糊，耳边嗡嗡作响，只有噬魂老鬼那癫狂而得意的大笑，如同魔音灌耳，清晰地冲击着他逐渐涣散的意识。
这是他出道以来，经历过最惨烈、最绝望的一次。以往纵然遇到强敌，陷入苦战，最终总有布欧作为最后的底牌，凭借其深不可测的实力扭转乾坤。可这一次，连布欧都败了，在那恐怖的鬼仙手下，伤痕累累，气息萎靡，如同风中残烛。
“哈哈哈……数百年了！数百年暗无天日的镇压！本尊终于……终于重见天日！这鲜活的血肉，这充沛的灵魄，这自由的空气！哈哈哈……”
噬魂老鬼悬浮在半空，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整个夜空。他那凝聚成实质的鬼躯在月华下散发着幽光，癫狂的笑声震荡四野，既是在宣泄被封印在地狱数百年的憋屈与怨恨，更是在向这个陌生的新时代，宣告他这尊古老鬼仙的归来！
他猩红的眼眸扫过一片狼藉的战场，掠过倒地不起的苏念，掠过挣扎的白虎，掠过远处昏迷的墨小雨，最终投向深邃的夜空，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与自负。
诚然，鬼仙中期的修为，在他那个群魔乱舞、大能辈出的古老年代，或许算不得特别拔尖的战力，最多算是一方豪强。但如今呢？噬魂老鬼能清晰地感知到，这个时代的天地灵气是何等稀薄、污浊，如同即将干涸的溪流。这是一个真正的末法时代！
那些曾经叱咤风云的玄门世家老祖，要么早已勘破虚空，飞升前往更高层次的位面寻求大道；要么寿元耗尽，不得不兵解转世，重入轮回苦苦挣扎。更何况，这片土地上历经磨难，当年的抗日战争，多少玄门英烈为保家卫国，前仆后继，血洒疆场，传承几乎断绝？后来的动荡年代，“破四旧”等运动，更是将许多残存的、有真本事的门派和世家最后的根基几乎摧毁。
看看眼前，钟馗的直系后人，千年驱魔世家的当代传人，其家族如今掌权者的修为，据他感知，恐怕也不过第六境巅峰！若非钟浩然因挚爱惨死而心境破碎，引动体内潜藏血脉和极致情绪意外入魔，实力暴涨到第七境中期，恐怕终其一生，都未必能触摸到这个门槛！
青黄不接！这就是当今玄门最真实的写照！精英断层，传承遗失，后人难以为继。
而他，噬魂老鬼，正是精准地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趁着地狱秩序可能的松动与末法时代的虚弱，成功逃脱！以他鬼仙境的修为，放在这个灵力枯竭、大能隐遁的现代社会，确实拥有足以横行无忌、狂傲自负的资本！在他看来，眼前这些所谓的年轻俊杰，不过是他复苏之路上的第一批血食与踏脚石罢了！
……
就在主战场局势绝望之际，另一边的战团，也进入了最后的白热化阶段。
魔气滔天的钟浩然与煞气缭绕的李明飞，如同两只失去理智的凶兽，在进行着最原始、最血腥的搏杀。钟浩然本身天资卓越，乃是钟馗血脉，山字脉正统传人，根基扎实。因刘雯之死入魔后，极致的痛苦与怨恨引动了潜藏的力量，强行将修为拔升到了第七境中期，力量层次上本应碾压靠邪法拔苗助长、根基虚浮的李明飞。
但李明飞那源自鬼纹玉的鬼魅身法实在太过诡异，速度极快，变幻莫测，每每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钟浩然的致命攻击，凭借着速度优势和被邪力强化的肉身，硬是与状若疯魔的钟浩然打得有来有回，虽然狼狈，却始终未被彻底击溃。
“为什么！！！”钟浩然双目赤红，魔气如同黑色火焰在他周身燃烧，他一拳轰出，魔气凝聚成巨锤砸向李明飞，声音嘶哑扭曲，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怨恨，“有本事冲我来！为什么要对刘雯出手！！她只是一个普通人！！”
李明飞侧身惊险地避开魔气重锤，地面被砸出一个大坑。他脸上同样充满了扭曲的疯狂，闻言癫狂大笑，反唇相讥：“为什么？就因为这学期开学时候我看上墨小雨！那个给脸不要脸的臭女人！她居然敢不理我，还跟你眉来眼去！你小子到底他妈哪点好？！啊？！”
他一边嘶吼，一边如同跗骨之蛆般贴近，包裹着血煞之气的拳头如同雨点般砸向钟浩然。
“我李明飞从小看上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谁敢拦我，我就让谁后悔来到这个世上！为了得到力量，为了报复你们，我不惜出卖自己的灵魂！换来这颗不死之心！就是为了让你们尝尝，反抗我、轻视我的后果！！！”
此刻的李明飞，也彻底陷入了疯魔状态，被嫉妒、怨恨和力量侵蚀的理智早已荡然无存。他完全不顾自身防御，采用以伤换伤、两败俱伤的打法，疯狂地对着钟浩然攻击。他不懂任何玄门术法，战斗技巧粗糙，只能凭借鬼魅速度和肉体力量进行最野蛮的对轰。
而钟浩然，此刻被复仇的火焰吞噬，同样放弃了山字脉精妙的符箓和术法，选择了最直接、最解恨的方式——用拳头，用魔气，硬碰硬地碾压对方！双方拳拳到肉，魔气与煞气不断碰撞、湮灭，发出沉闷的爆响。
你一拳轰在我肩头，煞气侵蚀；我一爪抓在你肋下，魔气撕裂。
鲜血不断从两人身上飙射而出，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然而，时间一长，李明飞强行提升修为的弊端便开始显现。他并非正统修行者，对力量的运用粗糙不堪，体内邪力看似磅礴，却如同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消耗巨大且恢复缓慢。久战之下，他的速度开始微微下降，攻击也不复最初的凌厉，气息变得急促紊乱，后力不继！
钟浩然虽然入魔，但战斗本能和扎实的根基仍在。他敏锐地抓住了李明飞一个因力竭而产生的微小空挡！
就在李明飞一拳轰出，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瞬间，钟浩然眼中魔光暴涨，不闪不避，任由那一拳擦着肩膀而过，带起一溜血花。而他魔气环绕的右手，则如同出洞的毒龙，五指弯曲成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插李明飞的胸口！
“噗嗤——！”
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肉被强行破开的闷响传来！
随之而来的，是李明飞撕心裂肺、充满了极致痛苦的惨嚎！
钟浩然的手，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冰雪，毫无阻碍地穿透了李明飞的胸骨和肌肉，深深地插入了他的胸腔！紧接着，钟浩然手臂肌肉贲张，猛地发力，一提一拽！
一颗仍在微微搏动、沾染着粘稠污血和诡异黑气的“心脏”，被他硬生生地从李明飞的胸腔里扯了出来！握在手中，甚至还能感受到那微弱而邪异的跳动！
李明飞踉跄后退，低头看着自己胸前那巨大的、空洞洞的伤口，又抬头看向钟浩然手中那颗属于自己的“心脏”，脸上非但没有即将死亡的恐惧，反而露出了更加癫狂的笑容，嘶声尖笑：
“哈哈……哈哈哈！没用的！钟浩然！主人赐予我不死之心，你是杀不了我的！我是永生不死的！等我恢复过来，我要杀光所有你在乎的人！哈哈哈……呃？！”
他的狂笑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
因为钟浩然看着手中那颗所谓的“不死之心”，脸上露出了冰冷的、带着无尽嘲讽的冷笑。
“不死之心？”钟浩然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他缓缓抬起手，将那颗“心脏”举到眼前，魔气微微震荡，将其上的污血和黑气震散。
“你看看，为了这所谓的不死之力，你把自己变成了何等不人不鬼的怪物？！”
李明飞定睛看去，瞳孔瞬间收缩到了针尖大小，脸上充满了极致的震惊、茫然和难以置信！
只见钟浩然手中握着的，哪里是什么鲜活的、跳动的心脏？！
那分明是一块扭曲的、呈现出心脏形状的漆黑石头！石头表面布满了诡异扭曲的纹路，仿佛有黑色的血液在其中流动，散发着浓郁的死气和怨念！它微微搏动，并非生命的韵律，而是一种邪异的、模仿心跳的能量波动！
“不……不可能！！”李明飞发出绝望的嘶吼，眼神彻底崩溃，“主人不会骗我的！这不可能！这是不死之心！是能让我获得永恒力量的心脏！！”
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出卖灵魂，忍受非人痛苦换来的，竟然是一块冰冷的、充满诅咒的邪石？！
钟浩然不再废话，五指猛然收紧，魔气轰然爆发！
“咔嚓……噗！”
那块心脏形状的邪石，在钟浩然蕴含着第七境中期魔气的巨力碾压下，连一秒都没能支撑住，瞬间布满了裂痕，然后如同风化的沙雕般，碎裂、瓦解，最终化为一小撮散发着恶臭的黑色粉末，从钟浩然的指缝间簌簌落下。
“呃……嗬嗬……”李明飞脸上的疯狂、不甘、难以置信，所有表情都凝固了。他徒劳地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那消散的粉末，但最终，眼神迅速黯淡下去，失去了所有光彩。他那被掏空的躯体晃了晃，带着对世界的最后一丝迷惑与怨恨，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嘭”地一声砸在地上，溅起些许尘埃，再无声息。
这个因扭曲欲望而堕入邪道，酿成惨剧的可怜可恨之人，最终死在了他自己追求的“不死”幻梦破灭之时。
……
大仇得报！
手刃导致刘雯惨死的直接元凶，捏碎了那蛊惑人心的虚假“不死之心”，钟浩然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周身的滔天魔气，却在这一刻，如同退潮般，开始缓缓平息。
他眼中那疯狂的血色，如同被清泉洗涤，逐渐褪去，露出了底下深藏的、原本的清明。那是一种历经极致痛苦、手刃仇敌后的释然，与无尽的空虚悲伤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情绪。
灵台识海之中，那个不断诱惑他、低语着杀戮与毁灭的心魔声音，在仇人伏诛、执念消散的这一刻，如同失去了根基的空中楼阁，骤然变得微弱，最终彻底烟消云散！
他入魔，是因为极致的爱与恨，是因为无法承受的痛苦与不公。但他始终坚守着内心最后的一点底线，没有被心魔彻底吞噬，没有将屠刀挥向无辜。他凭借着自己的意志，找到了仇人，并以自己的力量，完成了复仇！
此刻，大仇得报，执念已消，那因执念而生的心魔，自然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土壤，烟消云散。
然而，入魔是事实，体内奔腾的魔气也是事实。只是此刻，这魔气不再受心魔驱使，变得“纯净”了许多，不再充满混乱与毁灭欲，更像是一种中性的、强大的黑暗能量。
就在这时，奇异的变化发生了。
盘腿坐下的钟浩然，周身气息开始发生玄妙无比的平衡。原本泾渭分明、相互冲突的道家纯正灵气与深邃魔气，此刻仿佛找到了某种共存的契机。灵气清亮，魔气幽暗，两股截然不同的能量如同两条游鱼，开始围绕着他的身体缓缓旋转、交织。
渐渐地，一个模糊的、由灵气与魔气共同构成的太极阴阳鱼图案，在他头顶上方缓缓凝聚、显现！
灵气为阳鱼，魔气为阴鱼！二者并非吞噬，也非排斥，而是在一种奇妙的道韵下，开始互相融合、淬炼、转化！每一次旋转，都有一丝丝更加精纯、更加凝练、同时蕴含着道家清静与魔道霸烈特性的全新能量被提炼出来，如同甘霖般反哺回钟浩然的体内，滋养着他的经脉、魂魄与肉身！
他竟在仇怨得报、心魔消散的瞬间，因祸得福，进入了一种万中无一的顿悟状态！试图走出一条融汇道魔、阴阳共济的全新道路！他的气息，在这种奇妙的平衡与融合中，开始稳步提升，变得更加深邃、厚重、难以揣测！
……
主战场这边，噬魂老鬼的注意力完全被眼前重伤的洪荒白虎所吸引。钟浩然那边的变故，无论是李明飞的死亡，还是钟浩然的顿悟，在他眼中，都不过是蝼蚁之间的闹剧，远不如吞噬这头白虎血脉来得重要。
他一步步缓缓走向挣扎着想要起身的布欧，猩红的眼眸中闪烁着贪婪至极的光芒。洪荒大妖的血脉！这对于他恢复实力，甚至是冲击更高境界，都有着难以估量的好处！只要吞噬了这头白虎的精魂，炼化其血脉，他之前被镇压消耗的本源就能弥补大半！
苏念眼睁睁看着噬魂老鬼走向布欧，心急如焚，目眦欲裂！他想要冲上去，哪怕是用身体挡住，也要为布欧争取一丝喘息之机！可他刚一动弹，胸口就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断裂的骨头相互摩擦，让他几乎晕厥过去，根本无法移动分毫！只能发出无力而痛苦的嘶吼。
布欧感受到了噬魂老鬼那毫不掩饰的恶意和逼近的死亡威胁。它金色的瞳孔中虽然充满了疲惫与痛苦，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屈的桀骜与战意！
身为洪荒白虎后裔，纵然身死，亦要战死！绝不可能引颈就戮！
“吼——！”
它发出一声低沉却决绝的咆哮，不顾腹部那道几乎将它开膛破肚的狰狞伤口还在汩汩流血，不顾体内被阴寒鬼气侵蚀得千疮百孔的经脉，强提最后一口妖力，猛地从地上人立而起！那双巨大的翅膀奋力一振，卷起微弱的气流，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再次主动向着噬魂老鬼扑去！
它张开巨口，獠牙上闪烁着最后的庚金寒光，一只前爪凝聚着残存的所有力量，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狠狠抓向噬魂老鬼的头颅！
这是绝望的反扑，是尊严的最后一击！
噬魂老鬼看着这垂死挣扎的一击，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愉悦的弧度。他享受这种碾碎希望的过程。
他缓缓抬起了那只凝聚着恐怖鬼仙之力的手，准备给予这头顽强的白虎最后的终结。
希望，似乎已经随着布欧这决死一击而彻底湮灭。毁灭的阴影，笼罩了所有人。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决定生死存亡的瞬间——
“嗡——！”
一道恢弘、浩大、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的金光，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夜空，如同黎明前的第一缕曙光，骤然降临在这片被绝望笼罩的战场上空！
一股比噬魂老鬼的鬼仙威压更加堂皇、更加正大、更加威严磅礴的气息，如同天帝巡狩，瞬间充斥了天地间的每一寸空间！
唐雨薇猛地抬头，脸上露出了狂喜与无比敬畏交织的神色，失声喊道：
“来了！日游神大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