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灭了。
整个地下设施一下子黑了。不是慢慢变暗,而是突然就没了光。我靠在墙上,手还紧紧抓着枪。耳朵嗡嗡响,脑袋很晕。刚才那声巨响来得太突然,震得我脚底发麻。
我看不见东西。抬手在眼前晃也没用。什么都看不到。这不像普通的停电。平时停电还有应急灯亮,可现在一点光都没有。
空气里有股铁锈味和潮湿的水泥味。我的鼻子在流血,血顺着嘴角流到衣领上。我没擦,只用袖子蹭了一下。现在不能分心。
赵勇坐在我旁边。我没听见他呼吸,心里一紧。他是我们中最强的,能打能扛。但他刚才被弹片伤了肩膀,一直在流血。他撑到现在不容易。
我慢慢爬过去。地上很粗糙,膝盖被磨得疼。通道窄,头顶的管道碰到头,发出“叮”的一声。我忍着没出声。
摸到他的肩膀时,他猛地动了一下,手抬起来要打人。
“是我。”我说,声音压得很低。
他停下,手放下了。过了一会儿,他碰了碰我的手腕。这是我们说好的暗号:我还行。
我松了口气。李悦在另一边。她一直抱着终端,断电前还在操作。现在机器没信号了,她还是没放手。
我闭眼想冷静。头痛得厉害,鼻血又流下来了。但我不能倒。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
我想起断电前的画面。敌人右边三个人冲向控制台,动作整齐,训练有素。左边通风井没人守。那个位置本来有个岗哨,但断电后没人补上——说明他们也乱了。
他们慌了。
对讲机里有人喊“信号中断”,还有人说“启动预案”。他们有备用计划,但需要时间切换。只要他们乱一秒,我们就有机可乘。
这就够了。
我知道敌人在哪。主力在正面和右边,左边空。左边那条路通向电源室,也能从废弃排水管出去——那是唯一的出路。
可怎么走?
赵勇伤太重,跑不动。李悦没打过仗,遇到敌人撑不了多久。我虽然还能动,但头受伤了,眼睛有时看不清。
我得带他们出去。
我爬到李悦身边,碰了碰她的手臂。她立刻停下动作。
“还能用吗?”我问。
“电量剩十七。”她说,“连不上网,也没信号。防火墙断了,所有端口都被锁。”
我点头。这在我预料中。这种设施一旦断电就会自动离线,防外部入侵。
我把终端拿过来检查。防水袋完好,屏幕没裂。只要不摔,还能当手电用。但我不能开灯。一亮就会被发现。
我把它还给她。“别松手。”我说,“等会跟紧我,别超过两米。如果走散了,就蹲下等我。”
她轻轻应了一声。
我又回去找赵勇。拍他三下肩膀——这是命令不动的暗语。他回拍两下,表示明白。
计划定了。
左边是突破口。敌人注意力在右边,左边没人。我们趁乱冲出去,贴左墙走,去通风井出口。那里通外面的排水管,能避开主战场。
怎么制造混乱?
我摸装备包。烟雾弹没了,震爆弹剩一枚,闪光弹有一颗。震爆弹动静大,容易引来更多人。闪光弹最合适。它不会炸,但能让人暂时看不见,给我们几秒时间。
我拿出来,设成三秒延时。老式型号没屏幕,只能靠手感拧。我闭眼,凭感觉转金属环,听到第三声“咔”就停。
现在等时机。
我仔细听外面。右边有脚步声,至少四个人在动。他们在重新布防。对讲机还在响,但指令乱了。有人喊“清点人数”,有人说“b区正常”,还有人急着叫“联系不上指挥中心”。
节奏乱了。
就是现在。
我回到李悦旁边,低声说:“十秒后我扔弹。你听到响就起身,贴左墙走。不要停,不要回头。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停下。”
她抓紧终端,点头。我能感觉她在抖,但她没退。
我看向赵勇。他靠着墙,一手握枪,一手撑地。脸看不清,但我知道他在等命令。呼吸比刚才快了些,像在攒力气。
我深吸一口气,把闪光弹握紧。
三、二、一。
我抬手扔向右边拐角。
“轰”一声闷响,强光炸开。哪怕闭着眼也能感觉到刺眼。接着是喊叫声,脚步乱成一团。几声枪响,子弹打在墙上冒火星,但都偏了——他们被闪瞎了。
就是现在!
我猛地站起来,腿有点软,但不敢停。一把拉起李悦就往左边跑。她踉跄一下,差点摔倒,但很快跟上。
赵勇也动了。他扶着墙站起来,左手搭右肩,右手提枪,一步一步往前挪。速度慢,但他没停。每一步都很疼,可他咬牙坚持。
我们三人排成一列,我前面,李悦中间,赵勇最后。通道窄,头顶的灯忽明忽暗,可能是备用电源在试重启。光线一闪一闪,照出墙上的电线和生锈的管道。
跑了不到二十米,身后传来吼声。
“有人!左边有人!”
接着是脚步声,至少两人追来。
我加快速度,回头看。赵勇落在最后,脚步越来越沉。他咬牙往前走,但快撑不住了。李悦想回头扶他,我一把拽住。
“别停!”我低吼,“再坚持一下!”
我停下,转身举枪。两发点射打在通道入口,逼得对方趴下。子弹打在门框上,“铛铛”响。追兵被压住了。
李悦趁机扶住赵勇,两人往前挪几步。
我退到她们身边,换弹匣。拉开枪栓,确认上膛。
“再坚持一下。”我对赵勇说。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有点散,但点头了。嘴动了动,最后只说出两个字:“走吧。”
我们继续往前。前面有个岔口,左边是通风井,右边是设备间。按图纸,通风井通屋顶平台,那里有断梯,能跳到隔壁厂房顶——是唯一出路。
我正要往左,李悦突然说:
“等等。”
我立刻停下。这时候迟疑很危险。
“怎么了?”我问。
她没答,蹲下身,在地面摸了几秒,举起终端看了一眼。
“这里有感应器。”她说,“压力触发,埋在地板下。踩上去会报警。”
我皱眉,也蹲下摸。果然,地板接缝处有根细金属线,很难发现。
“你怎么知道的?”
“终端还能扫描环境。”她说,“虽然连不上主网,但自带雷达还在工作。我一直运行探测程序,发现了三个隐藏节点,这个是第一个。”
我心头一震。没想到她这时候还能冷静分析。
“还有别的吗?”
“前面十米还有一个,是红外联动。再往后……不清楚,电量撑不了太久。”
我点头。必须绕开陷阱,不然一报警,整片区域都会锁死。
“赵勇,你能跳吗?”我问。
他喘气,摇头:“左腿使不上力。”
不能冒险跨。只能拆。
我掏出军刀,递给李悦:“你来拆压力板,我掩护。”
她接过刀,蹲下撬开一块金属盖板。里面露出线路和一个小模块。
“这是新型号,”她低声说,“带自毁机制。强行断电会发无线脉冲。”
“能静默拆吗?”
她沉默几秒,额头出汗。“能,但要时间。而且……我得看清内部结构。”
我看表。没光,但知道时间不多。追兵随时到。
“给你三十秒。”我说,“我去挡住他们。”
我退回通道口,靠墙站,枪口对准来路。耳边只有心跳和远处脚步声。每一秒都很长。
十秒。
十五秒。
二十秒。
突然,身后传来极轻的“嘀”音。
“好了!”李悦低声说。
我松口气。正要回头,远处传来厉喝:
“他们在那边!开火!”
枪声响起。
我立刻扑倒,子弹从头顶飞过,打在墙上冒火花。我翻滚两圈,躲进一根粗管后,迅速还击。两发点射击倒一人,第三人刚露头就被我打中肩膀,惨叫倒下。
“走!”我大喊。
李悦扶起赵勇,两人冲过感应区。我紧跟其后,边跑边回头射击,不让追兵靠近。
又跑十几米,前面出现一道铁栅栏,挂着“高压危险”牌子。这里是通风井入口,往下三层是废弃排水管。
我用力推栅栏,铰链发出刺耳声。李悦先把赵勇扶进去,自己最后一个钻入。
井道垂直向下,约十米深,壁上有铁梯。我打开终端微弱背光,勉强看清台阶。
“我先下去接应。”我说。
赵勇摇头:“你殿后。我怕中途掉下来。”
我知道他不想拖累我们。但如果我在下面,还能接住他。
“听命令。”我说,“你先下,李悦中间,我最后。”
他看我一眼,没再争。
赵勇开始往下爬,动作慢而难。每一步都是折磨。李悦紧跟,手抓得死紧。
我守在井口,枪口对准上方。脚步声越来越近。
这时,终端忽然震动。
李悦低声说:“信号……好像恢复了一点。”
我一愣:“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但刚才有一帧数据传回来。是加密频道,内容不全,但……好像是‘撤离指令’。”
我怔住。撤离指令?难道外面有人接应?
来不及多想。赵勇已下到一半,李悦也快到底。我正要转身下井,上面突然传来怒吼:
“别让他们跑了!”
紧接着,一道强光照来。
我毫不犹豫,跳进井道,同时拔出手榴弹保险,反手扔向上方入口。
轰!
爆炸气浪推着我下坠。铁梯猛晃,碎石灰尘落下。我死死抓住栏杆,没摔下去。
落地时脚踝扭了,剧痛袭来,但我顾不上。抬头看,井口已被 debris 堵住大半,烟尘弥漫,暂时挡住追兵。
“还能走吗?”我问赵勇。
他靠墙站着,脸色苍白,但点头。
李悦打开终端,屏幕微光照出她疲惫却坚定的脸。“信号增强了,”她说,“有人在外面等着。坐标已发送。”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这一路都值得。
“那就走。”我说,“回家。”
我们沿排水管走,脚下是污水,空气中满是臭味。但前方,有一丝光。
那是出口。
也是希望。
巷道越走越窄,水漫过小腿,水面漂着油污和塑料碎片。每一步都“哗啦”响,在管道里回荡。我的脚踝肿了,走路像踩钉子,但我不能停。赵勇呼吸越来越弱,全靠李悦扶着。他的体温升高,伤口开始感染。
“坚持住。”我说,不只是对他。
李悦走在中间,一手扶赵勇,一手紧握终端。屏幕光快没了,她还在调角度,想找信号。她脸上全是泥水,头发贴额头,嘴唇干裂,但眼神没变。
“信号还在增强。”她忽然说,“不是乱跳,是有规律的回应。有人在主动呼叫我们。”
我心头一震。如果真有人接应,说明外界知道我们在哪,正在救我们。但这地方早就被宣布封闭。谁会进来?
除非……是“他们”安排的后手。
我想起任务简报。这次目标是一座秘密基地,代号“灰塔”,表面是能源公司,实际由地下组织掌控。他们研究神经信号远程传输技术,理论上可用于救援或手术,但情报显示他们用它做人体实验。对象是流浪者、逃犯、甚至被绑架的人。
我们的任务是潜入拿核心数据,确认有没有活体样本。没想到刚突破主控室,系统就崩了,接着断电,敌人突袭。
现在居然有人在外接应?
我眯眼,不敢放松。越是接近自由,越要小心。太多任务都在最后失败。
“李悦,”我问,“你能追踪信号源吗?”
她摇头:“太弱了,只能定方向,在西北侧,八百米左右。而且……信号用了跳频加密,每三秒变一次,不是普通设备能发的。”
我心里警觉。这种加密通常只出现在特种部队或国家情报系统中。难道是军方来了?
可之前为什么没联络?
正想着,前方传来水流声。
不是滴水,也不是回响,而是有节奏的“咕咚”声,像有什么在水里移动。
我立刻抬手示意停下,抽出匕首横在胸前。李悦关掉终端光,三人贴墙,屏息。
那声音越来越近。
十米……七米……五米……
一道黑影浮现在水雾中。
我握紧匕首,准备扑出。
下一秒,黑影停了。
然后,它举起手——掌心朝外,像是投降。
“别开枪!”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我是接应组的!编号K-7,代号‘渡鸦’!”
我没动,反而更警惕。真接应不会在这种地方暴露身份,也不会主动说话。这可能是诱敌。
“证明你是谁。”我冷冷说。
“你们队长姓陈,左耳有疤,三年前西疆‘赤隼’行动留下的。”那人说,“你们终端序列号xG-,最后一次上传数据是在进主控室前十秒。任务代号‘破晓’,目标是取回‘意识桥’项目的核心数据库。”
我瞳孔一缩。这些信息,除了小组成员和高层,没人知道。尤其是“意识桥”,连公开档案都没有。
“你说的是真的?”我还是不信。
“我可以告诉你密码口令。”那人说,“‘黎明之前,最暗之时’。”
这是我方紧急联络的标准验证语之一。
我慢慢放下匕首,仍保持戒备。“你怎么找到我们的?”
“我们一直在监测电磁波异常。”那人走近几步,身形清楚了些——穿黑色战术服,戴防毒面具,腰挂信号追踪仪。“你们终端最后一次上传的数据包虽残缺,但包含部分路径图。我们逆向推演出你们可能的逃生路线。”
“其他人呢?”
“外面有两个狙击手掩护,一辆改装越野车待命。但我们只有十分钟窗口期。敌方巡逻队每十二分钟查一次外围,下次九分钟后到。”
我回头看赵勇。他已经靠墙坐着,意识模糊,嘴唇发紫。
“他需要医疗。”我说。
“车上配有急救包和镇痛剂。”渡鸦说,“但必须尽快撤离。”
我不再犹豫。“走。”
我们再次出发,速度更快。渡鸦在前面带路,拿夜视仪扫四周。我和李悦一人一边架着赵勇,艰难前行。污水变浅,空气中的臭味也淡了,开始有风的味道。
终于,前面出现一道斜坡,尽头是一扇锈铁门,盖着藤蔓和碎石。
“出口。”渡鸦轻声说,“小心,门后五十米有监控探头,但我们干扰了信号。快走。”
我们合力推开铁门,冷风扑面而来。夜空黑,星星少,远处城市的灯光像萤火虫。我们站在一片废厂区,周围是倒塌的厂房和断塔。
一辆黑色越野车停在百米外洼地,引擎低鸣,等我们。
“快!”渡鸦催促。
我们奔向车辆。快到时,天空突然亮起一道探照灯光,从高塔射来。
“发现目标!重复,发现目标!”无线电里喊。
枪声响起。
子弹打在车上,“砰砰”响。司机立刻发动,轮胎碾碎石,猛冲出去。
“上车!”渡鸦大喊。
我和李悦几乎是把赵勇扔进后座,自己跳上去。车门刚关,越野车就冲进黑夜。
身后,警报大作,几辆黑色装甲车从各处驶出,尾灯划破寂静。
车内,我终于能喘口气。李悦正在给赵勇处理伤口,用喷雾止血,又打了一针抗生素。他的呼吸渐渐平稳。
“谢谢你。”我对渡鸦说。
他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沧桑的脸,眼角有道长疤。“不用谢。我只是奉命行事。”
“谁的命令?”
他沉默片刻,从怀里拿出一枚金属徽章递给我。
我接过一看,心头一震。
徽章上刻着一只展翅的乌鸦,下面一行小字:“第七研究院·特别行动组”。
这不是军方,也不是国安。
这是一个传说中的机构——专门处理超常规威胁的秘密组织,极少露面,连高层都不一定知道。
“你们早就知道‘灰塔’的存在?”我问。
“不止知道。”他说,“我们一直在等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