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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年的秦巴农村,还没有通电。

夜幕一旦落下,天地间便只剩零星的灯火和偶尔的犬吠。

都说这几年,是计划生育最严的时候,事实上,也是最难的阶段。

大晚上的,点灯熬油不划算,躺下没事干,自然而然,就成了两口子造娃的最好时机。

李向阳二十一,赵洪霞二十,还在蜜月里,又都是血气方刚的年岁,自然不能免俗。

秉持着庄稼不收也得年年种的道理,小两口这晚也没闲着,刚歇下还没缓过劲,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房门被重重拍响。

“老二!老二!快起来!”是母亲的声音,带着少有的惊惶。

李向阳心头一惊,连忙翻身下床,把门拉开。

寒风迎面灌进来,激得他打了个冷战。

母亲也只披了件棉袄,提着一盏马灯,脸色异常凝重。

“妈,咋了?”

“哎呀!这天气不太对,有问题啊!”张天会语气急促,“吃夜饭那会儿,我就发现温度下降了,晚上没敢闭眼睛,结果越来越冷,这怕是要倒春寒啊!”

她一把抓住儿子的胳膊,“茶苗!咱们刚插下去的那个茶苗!最怕冷……估计根还没扎稳,这一冻,成活率怕是不行了,弄不好……就得全冻死在地里!”

看着母亲眼中的焦虑和心疼,李向阳瞬间明白了这件事在她心中的分量。

对于常年操持家务、默默付出的母亲来说,把茶苗扦插技术毫无保留地教给乡邻,早已不只是儿子交代的任务,更是她找回自身价值的寄托。

就像父亲,自从上次给村民培训撒网技巧后,腰杆挺的更直了,话也多了,整个人都焕发出了不一样的光彩。

“妈,你先别着急!”赵洪霞也穿好衣服走到门口安慰着婆婆。

“红霞,你先睡,我出去一趟!”李向阳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套上衣服。

他又看向母亲,“我这就去安排!妈,你放心,一定能保住苗圃!”

说着便转身往外走,刚出门就见父亲已经起来,他连忙叫醒了陈俊杰,又冲李向东的房间高声喊道:“哥!快起来,出事了!”

待李向东和陈俊杰揉着睡眼走出屋子,李向阳连忙安排道:

“爸,你带上俊杰,赶紧去收拾些稻草,直接拉到咱们村的苗圃地头!找上风口,点火熏烟!”

似乎是想起什么,他又补充道,“刚好顺路把我外父喊一下!”

“哥,你跟我,咱们分头去通知,你去四新,我去光荣,让他们组织人手!”

“好!”李向东二话不说,转身就去推自行车。

李茂春一挥手:“俊杰,拿上麻绳,咱俩走!”

深更半夜,三个村子被相继唤醒。

村民们听说是关乎茶苗生死的事情,没一句怨言,纷纷披衣起床。

男人们扛起家里的稻草、包谷杆、芝麻杆,几个心急的妇女,也跟在了身后。

田埂上很快燃起了一堆堆篝火。

各村的干部也都赶到了现场,围着火堆,焦急地商议着对策。

“光靠点火熏烟,怕是顶不住啊!”贺万林抓起一把泥土,捏了捏,“感觉土巴都要冻上了,光靠这点热气,怕是护不住苗子的根!”

“不行就盖东西!给苗子保温!”他身旁的村支书喊道。

“咋盖啊?哪来那么多东西盖?”旁边人提出了疑问。

有人急中生智:“竹子!把竹竿划开,做成拱门搭起来!”

“可是咱们没有那么大的塑料布啊!”

人群沉默了一瞬。

这时,一个妇女忽然喊道:“我家有床单,新的不说了,拿旧的来用用,应该行!”

这一下提醒了大家。

“我家也有!”

“我这就回去拿!”

……

没有任何动员,离得近的村民们自发跑回家,将家里的床单、防水布、旧被面抱了出来。

不多时,一床床色彩各异、甚至打着补丁的床单布单,被村民们小心翼翼地覆盖在刚刚用竹片搭起的简易拱棚上,仿佛给这片寄托着希望的苗圃,穿上了一件件充满生命力的“衣裳”。

站在田坎边,看着眼前这片在火光与“布棚”护卫下的苗圃,看着那些在寒风中忙碌的乡邻,李向阳的心中一阵翻涌。

此刻,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一定要让这片土地上的乡亲们,过上好日子!

人们围着噼啪作响的火光,搓着手,讨论着这反常的天气。

“太邪性……多少年没在春分后遇上这么凶的倒春寒了?”

“谁说不是呢!去年那场雹子就够吓人的,今年又来这一出……”

“老天爷……怕不是要收人了吧?”

这些讨论声传入耳朵,让李向阳忍不住眉头紧锁。

先是去年的大旱,随后又来了一场冰雹,今年这突如其来的倒春寒……

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想到还有四个月就要汹涌而来的洪水,他的心中又沉重了几分。

村民们的动作很快,差不多一个小时,几个苗圃都搭起了简易的保温棚,篝火也持续燃烧着,情况暂时稳定了下来。

贺万林抹了把被烟熏得发涩的眼睛,哑着嗓子喊道:“老少爷们儿!情况暂时稳住了,咱们都堆在这田埂上也不是长久之计,还得留着力气明天继续!排个班,我带一二组留下,支书带三四组先回去眯一会儿,明早吃完早饭再来换班!”

他这个安排比较务实,得到了大家的认同。

见光荣村这边秩序井然,李向阳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

他推上自行车,跟贺万林打了声招呼,便朝着劳动村的苗圃骑去。

到了才发现,劳动村采取的办法又不太一样。

没有大规模搭竹拱棚,而是在苗圃畦面上均匀地撒了一层从各家凑来的糠壳、锯末,以此给幼苗的根部保温。

同时在田埂的四面八方都点起了小火堆,通过持续的热量,来抬升苗圃小环境的气温。

赵青山正带着人,指挥着大家把几个娃娃用的火盆放到苗圃中间的沟渠里。

“爸,这边咋样?”李向阳停下车子问道。

“向阳来了?”赵青山直起腰,笑了笑,“撒了层糠,多点几堆小火慢慢烘着,应该能护住。”

李向阳点点头,半晚上时间,让他感受到了劳动人民的无穷智慧。

也或许,大家真的是穷怕了,才会把每一个赚钱的机会都当成救命的稻草,拼尽全力去攥紧、去守护。

他没去四新村,有王能安那个老狐狸,应该不会出大问题。

等他蹬着自行车回到老晒场时,已是凌晨时分,推开虚掩的院门,灶房还亮着灯。

走进去,一股酸香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母亲竟还没睡,正站在锅台边炝浆水。

赵洪霞也懂事,此刻正坐在灶膛前的小凳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向灶膛里添着柴火。

见丈夫进屋,她精神一振,眼睛立刻亮了。

“妈,红霞,你们咋还没睡?”李向阳心里有些心疼。

“睡不着,干脆起来给你们弄点吃的!”她刚说完,院坝里又传来自行车声,李向东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