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破庙篝火的光芒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如同蛰伏的鬼魅。阿沅在李莲花的银针与笛飞声内力的双重调理下,高热渐退,呼吸趋于平稳,沉沉睡去,只是小脸上还残留着惊悸后的苍白。
乌素在天明前返回,不仅带回了几套干净的粗布衣裳,还有一个鼓鼓囊囊的草药包裹,里面是李莲花所列的、在这荒山野岭能够找到的药材,虽不齐全,却也勉强够用。
“附近三十里内,未见可疑踪迹。”乌素低声汇报,眼神依旧警惕。
李莲花道了声辛苦,立刻着手处理阿沅衣领上那些暗黄色的粉末。他并未直接清除,而是用特制的油纸小心翼翼地将大部分粉末刮取下来,密封收起。只留下极其微弱的一丝气息,仍附着在原来的衣领上。
随后,他让乌素帮阿沅换上干净衣物,将那件做了标记的旧衣仔细收好。
“少主,这是要……”乌素看着他的举动,有些不解。
“李代桃僵。”李莲花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他们既然能凭此物追踪,我们便送他们一个‘阿沅’。”
他打开草药包裹,选出几味气味浓烈、药性各异的草药,又取出之前从元宝山庄带出、本用于防身的些许特殊香料,开始调配。他的动作娴熟而专注,十指翻飞间,各种药材在他掌心被碾碎、混合,渐渐散发出一种复杂而奇特的气味,既有草药的清苦,又有香料的暖甜,更隐隐带着一丝与那暗黄粉末相似的、令人心神不宁的基底。
笛飞声在一旁静观,他虽不通药理,却能感知到李莲花调配出的这种新气味,与阿沅衣领上的异香有着某种微妙的联系,却又更加张扬,更具欺骗性。
“以此香气,附着于替身之物上,应当能混淆视听,即便不能完全模拟,也能干扰对方的判断,为我们争取时间。”李莲花将调配好的药粉分成两份,解释道。
他看向乌素:“乌素,你轻功最佳,寻两处与我们前行路线相悖的方向,将此药粉分别撒在野兽或偶遇的行商身上,制造假象。切记,务必隐匿行踪,不可被察觉。”
“是!”乌素领命,接过药粉,身影一晃,便如青烟般消失在破庙外的晨雾之中。
李莲花则拿起那件保留了微弱标记的旧衣,对笛飞声道:“阿飞,此物需置于我们前行之路的某个岔道,作为诱饵。若对方追来,或可引开部分注意。”
笛飞声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待乌素与笛飞声分别离去布置后,李莲花重新坐回阿沅身边,看着孩子沉睡的容颜,轻轻叹了口气。以稚子为饵,行此险招,实非他所愿。但敌暗我明,手段诡谲,若不主动破局,只怕三人皆要陷入绝境。
他必须尽快恢复一些实力。不仅仅是内力,还有因碧茶之毒和连日损耗而锐减的精力。
李莲花取出随身携带的、仅剩的几根金针,刺入自己头顶和胸口的几处大穴。这是一种激发潜力的秘法,能在短时间内提振精神,压制伤势与毒性,但事后反噬亦是不小。此刻,却顾不得那许多了。
针落之处,一股微弱却精纯的热流自丹田升起,游走于受损的经脉,臂膀上那丧门钉带来的麻痹感稍稍减退,苍白的脸上也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约莫一个时辰后,乌素与笛飞声先后返回,皆已办妥交代之事。
“可以出发了。”李莲花起身,虽脚步仍有些虚浮,但眼神已恢复了往日的清明与冷静。
他再次抱起阿沅,孩子在他怀里动了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是他,小手习惯性地抓住他的衣襟,喃喃道:“李叔叔……我们去哪儿?”
李莲花柔声道:“我们去一个……能治好阿沅,也能找到坏蛋的地方。”
阿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将小脸埋在他颈窝,不再多问。
四人再次上路,依旧避开官道,专走山林小径,方向明确——向南。
越往南行,地势渐渐起伏,空气也变得愈发潮湿闷热,植被与北方迥异,多了许多阔叶林木与藤蔓蕨类,蛇虫鼠蚁也明显增多。沿途所经的村镇,建筑风格、百姓口音乃至服饰,都开始带上鲜明的南疆色彩。
李莲花注意到,在一些偏僻的路旁林间,偶尔能看到一些简陋的石堆或木雕,上面刻画着扭曲难懂的符号,散发着淡淡的、与元宝山庄异香同源却更加古老原始的气息。当地人对这些物事似乎颇为敬畏,路过时都会绕行,或默默祈祷。
“是南疆巫傩的图腾。”乌素低声道,“供奉的大多是山鬼、蛊神一类。看来,我们已踏入南疆地界了。”
笛飞声的感知始终覆盖着四周,他忽然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望向左侧一片茂密的丛林:“有动静。两个人,身上有那药粉的气味,但……状态不对。”
李莲花神色一凛:“是乌素布下的疑兵?”
乌素摇头:“属下去的是西北和东北方向,并非此地。”
那就是巧合?还是……
三人悄然向那片丛林靠近。
拨开纠缠的藤蔓,只见林间空地上,倒着两个穿着南疆本地服饰的汉子,他们面色青黑,双目圆睁,嘴角残留着白沫,身体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僵卧在地,已然气绝身亡。而在他们身旁,散落着几个破碎的陶罐,罐中流出一些彩色斑斓的粘稠液体,正散发着刺鼻的腥臭,引来不少飞虫萦绕。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这两人尸体旁的地面上,用某种暗红色的颜料,画着一个与李莲花手中残片上极为相似的三足鼎图案!
“是他们……”乌素检查了尸体,沉声道,“致命伤是蛊毒反噬,他们试图操纵某种厉害的蛊虫,失败了。死亡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
李莲花看着那三足鼎图案,又看了看破碎的陶罐和死状凄惨的两人,心中疑云丛生。这两个南疆人,为何会携带他仿制的药粉气味?他们是巧合沾染,还是与追踪阿沅的势力有关?他们的死,是意外,还是……被灭口?
南疆的迷雾,似乎比想象中更加浓重,也更加危险。
笛飞声俯身,指尖在那三足鼎图案上轻轻一抹,放在鼻尖嗅了嗅,冷声道:“有血味。新鲜的。”
李莲花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那图案的边缘,似乎沾着几滴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的血迹,蜿蜒指向丛林更深处。
线索,再次以这种突兀而诡异的方式,出现在他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