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是当年自尸山血海中侥幸生还的夏国末代君主,那个曾目睹一切、失去一切的少年——羿。
十万载血海深仇,十万年孤寂磨砺。
他早已将昔日人道长河中映照出的那幅“箭落十日”的无上景象,熔铸于骨,烙印于魂,化为了自身箭道唯一的、也是终极的目标。
他的箭,不再仅仅是为了宣泄国破家亡的悲愤,更是要射穿这笼罩了人族十万年的沉重黑幕,射落那高悬于众生头顶的、名为“天命”的枷锁!
他毅然立于夏国故土那最高的残垣之上,如一座沉默的丰碑,竟主动引动了自身的帝劫!
刹那间,诸天法则暴动,漆黑的劫云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其威势之盛,仿佛要将整个东丘界彻底压垮。
毁灭性的雷霆不再是闪烁的电光,而是化作了一条条狰狞咆哮的灭世巨蟒,带着天道裁决万物的意志,朝着那孤峭的身影猛扑而下!
羿面容冷峻如石刻,眼神中不见丝毫波澜,唯有如万古寒冰般的决绝,以及冰层之下,那足以焚尽星海的复仇烈焰。
他缓缓举起那柄传承自夏国的逐日弓,身形如岳,稳如山峦。
指尖扣上弓弦,却并未搭上任何实体箭矢——
弓弦之上,凝聚的是他十万年积郁的血海深仇;
是整个族群不屈的挣扎意志、以及那自人道长河中亲手拓印下的、专为“射落”而生的至高概念!
“咻——!”
第一弓,撕裂长空,恨意如潮!
“咻——!”
第二弓,贯穿星野,意志如铁!
“咻——!”
……
他连开九弓,一弓快过一弓,一弓重过一弓!
九道无形无质、却足以撼动宇宙本源的磅礴箭意冲天而起!
箭意过处,并非蛮横的硬撼,而是凌驾于其上的终极 “否定” !
那自九天垂落、足以将一方星域彻底归于虚无的狂暴劫雷,竟在这无形箭意掠过的瞬间。
如同被直接射中了其存在的“因果核心”,雷光凝滞,法则崩解,竟纷纷自行溃散、归于湮灭!
这并非力量层面的碾压,而是概念层面的抹杀——
仿佛它们“应当毁灭万物”的这一存在概念本身,被那至高无上的箭意强行从现实规则中擦除。
九箭既出,天地寂然。
那笼罩四野、威压万古的浩瀚劫云,竟随之冰消瓦解。
取而代之的,是煌煌帝辉自九天垂落,如天河倒卷,加诸其身!
后羿帝君,于此弯弓证道!
他的箭,已能洞穿虚相,直抵本源,威胁到那构成这方天地最基础的——法则本身!
人族双帝,竟于同一时代,相继崛起!
此乃十万年血泪暗夜后,破晓的第一缕曙光!
北荒有巨木擎天,撑起一方苍穹;
东丘有利箭贯日,射破万古枷锁。
两位帝君的意志,如同两道撕裂永夜的神锋,交相辉映,照亮了诸天万界!
那横贯诸天、被压制了十万载的人道长河,此刻仿佛受到了两位帝君本源的莫大滋养与牵引,发出了撼动万古的咆哮!
原本黯淡的河身,骤然迸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浩荡奔流。
其势如宇宙初开,竟将那笼罩天宇、镇压一切的周天星斗大阵,都冲开了一丝细微却真实的缝隙!
天庭,凌霄宝殿。
当那来自北荒与东丘的浩荡帝威先后冲霄而起,横贯星宇的人道长河发出撼动万界的咆哮时——
高踞于御座之上的帝俊与羲和,于漫天星图之下霍然起身!
两位妖族至尊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远超十万年征伐、前所未有的深沉凝重。
他们清晰地感知到,周天星斗大阵竟被冲开了一丝缝隙。
无需言语,一个冰冷的共识在他们心中同时响起:
绵延十万年的驯服与镇压,已然失效。
人族的反扑,开始了。
这一刻,星穹震颤,万道哀鸣。
席卷诸天、决定万族命运的——真正的帝战,即将在这无声的对峙中,拉开染血的序幕!
帝俊的身影孤悬于天庭至高的观星台上,仿佛立于星海的漩涡之眼。
脚下,是依周天轨迹缓缓运转的无穷星辰,每一颗皆是他权柄的延伸,映照着诸天万界的森罗万象。
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似缓实急地划过虚空,指尖过处,虚空泛起一串细碎而璀璨的金色涟漪——
那是无形的因果之线被无上神力强行扰动,又因某种更为深邃的遮蔽而迅速归于沉寂的痕迹。
“又被抹去了。”
帝俊的声音不高,却冷得像寂灭的万载玄冰,蕴含着足以冻结星河的怒意。
他蓦然转身,周天星辰的光芒似乎都随之黯淡了一瞬,那双洞彻万古的眸子看向身侧风华绝代的妻子,羲和。
“两位已触及道果边缘的人族强者,其崛起绝非偶然。”
他一字一顿,字字皆带着法则的重压:
“若非有‘存在’在刻意、且有能力蒙蔽你我之灵觉,这浩瀚星域,有何事能逃过周天星斗的推演?”
羲和静立一旁,一袭素白长裙在星辉下流淌着月华般的清冷光泽。
裙摆处,暗金色的日轮纹路仿佛在自行运转,明灭不定。
她抬手,纤长指尖轻抚过面前那缕由无尽时空法则凝聚而成的长河虚影。
指尖所过之处,原本平稳流淌的河水顿时泛起剧烈而不自然的波澜,仿佛被无形之力搅乱了根基。
“手法很高明......”
她绝美的容颜上微微蹙起眉头,如同蒙尘的明月:
“并非简单的遮蔽天机,而是……”
“将既定的因果之线彻底斩断,再以我等都难以追溯的方式进行重组与编织,仿佛那段历史、那两个人,从一开始就‘从未存在’于这长河之中。”
她抬起眼,眸中映照着奔流紊乱的时空虚影,声音沉静却笃定:
“当世之内,有能力在我二人联手推演下做到这一步的,不超过三位。”
帝俊眼中骤然闪过一道足以冰封星河的厉色,周身帝威不经意间流转,让脚下缓缓运行的周天星辰都为之一滞。
“看来,”
他声音低沉,蕴含着压抑了万古的杀意,“那只一直藏在时间长河阴影里的老鼠,终于按捺不住,要钻出它的洞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