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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书吧 > 其他类型 > 九盏涤魂录 > 第7章 禅茶问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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檐角铜铃被晨雨打湿,叮当声沉得像浸了水的玉。茶心正对着铜镜发怔,指尖那抹透明又深了几分——昨夜打坐时,竟有半缕茶灵之力顺着呼吸散入了空气,化作窗棂上转瞬即逝的白霜。玄鉴端来的参茶还冒着热气,茶烟却绕着她的手腕打了个旋就散了,连寻常茶客都能看到的茶气轨迹,如今在她身上竟淡得像个幻影。

“吱呀”一声,陋室木门被推开,雨雾中走进个身披灰布袈裟的身影。念珠在指间转得沉稳,沾着的雨珠落地时恰好敲在青石阶的纹路里,竟有几分钟鸣鼎食的厚重。茶心抬头,见慧觉禅师合十而立,眉峰间的褶皱里还凝着山间的晨露,不由起身:“禅师怎的冒雨前来?”

慧觉含笑点头,目光扫过她半透明的袖口,却未点破,只指了指桌上的空茶盏:“闻姑娘新焙了雨前龙井,老衲特来讨杯茶喝,也算辞行。”

茶心心头一沉。自茶烟白龙破了清虚子的伪装,三界众仙忙着清算余党,三教中人也各自归位,慧觉早该回灵隐寺主持大局。只是这“辞行”二字,偏生说得轻描淡写,倒像是怕惊散了案头那缕脆弱的茶香。她转身取过茶罐,指尖触到陶罐时,刻意用力攥了攥——还好,尚能握住这尘世的温度。

“禅师稍候。”茶心铺开竹制茶席,取火镰引燃松针。火光明明灭灭间,慧觉忽然开口:“姑娘可知‘茶禅一味’四字,究竟藏着什么玄机?”

茶心正往砂铫里添山泉水,闻言手顿了顿。泉水顺着壶嘴往下滴,在青石茶盘上砸出细小的水痕,像极了她日渐消散的灵韵。“曾听玄鉴说,是茶通禅理,禅入茶心。”她答得谨慎,倒不是不懂,只是此刻自身如风中残烛,实在无颜论及这般通透的道理。

慧觉没再接话,只是看着她烫杯温壶。茶心的动作依旧行云流水,提壶时手腕稳如磐石,可倒茶时,总有细微的茶汁顺着半透明的指缝渗出,落在茶席上,转眼就化作一缕轻烟。玄鉴不知何时立在廊下,青竹伞举得笔直,雨水顺着伞沿织成帘,将他的身影映得有些模糊。

“沸水沏茶,如烈火炼心。”慧觉忽然捻起一粒龙井,那茶叶蜷曲如雀舌,沾了他指尖的佛光,竟微微舒展。“世人都道好茶需活水活火,却不知最难得的是‘平常心’。就像这茶,春生夏长,秋摘冬藏,从枝头鲜叶到杯中清茗,经了多少揉捻烘焙,哪一步不是在历劫?可它从未怨过,遇水便舒展,释出清香,这便是茶的禅心。”

砂铫中的水开始冒泡,初时如蟹眼,渐次如鱼目,最后沸水翻滚,水汽蒸腾间,竟在茶心面前凝成了一小片彩虹。她提壶高冲,沸水注满茶盏的瞬间,龙井茶叶在水中沉沉浮浮,像是在演绎一场生命的轮回。“可茶泡到最后,终究会淡,会凉。”茶心轻声道,声音里藏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怅惘。

慧觉端起茶盏,茶汤清澈见底,映出他布满皱纹的脸,也映出茶心半透明的轮廓。“姑娘听过飞蛾扑火的故事吗?”他呷了口茶,茶香在齿间弥漫开来,带着雨前龙井特有的清甜。“世人皆笑飞蛾愚笨,为了一点光就赔上性命。可老衲倒觉得,它不是慕死亡,是向光明。”

茶心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小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恰好落在慧觉手中的茶盏里,让那杯清茶泛着金光。“向光明……”她喃喃重复,忽然想起九盏试炼时,在火盏中看到的自己——那时她为了护住茶魄,明知会被烈火灼烧,依旧纵身跃入,那份决绝,与慧觉口中的飞蛾,何其相似。

“姑娘涤荡三界,如清茶涤尘,本就是在向光明而行。”慧觉将茶盏放在桌上,茶汁在桌面晕开,竟成了一朵莲花的形状。“《金刚经》有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姑娘本是壶灵转世,为护苍生而现形,如今尘埃落定,即便灵韵消散,亦是圆满。”

“圆满?”茶心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阳光能透过指尖照在茶盏上,留下细碎的光斑。“可我还未看到青萝长大,未陪玄鉴找到另一半茶圣令,未将涤尘轩的茶火传下去……”

慧觉从怀中取出一串菩提子手串,那手串色泽温润,每一粒珠子上都刻着细小的“茶”字,显然是常年摩挲所致。“老衲在灵隐寺诵经三月,以佛法加持此串。它不能逆转消散,却能暂稳神魂,让姑娘有时间了却心愿。”他将手串放在茶心面前,菩提子触到她指尖时,传来一阵暖意,那抹透明竟淡了些许。

茶心拿起手串,入手沉甸甸的,仿佛握着一整座山的禅意。“禅师为何要帮我?”她曾问过玄鉴同样的问题,那时玄鉴说“为了拨乱反正”,可慧觉与她无亲无故,为何要耗费修为为她加持法器?

慧觉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倒像朵盛开的菊花。“三十年前,老衲云游四方,曾在涤尘轩喝过一杯茶。那时的店主是位白发老者,泡的正是这雨前龙井。他说,茶无好坏,心有清浊,能泡出干净茶汤的人,都该被善待。”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茶心脸上,带着几分了然。“后来老衲才知,那老者是你前世的守护者。姑娘,你护三界,老衲护你,这便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茶心忽然想起玄鉴曾说过,她的壶灵本源曾被一位茶农守护千年。原来那些未曾谋面的善意,早已在时光里织成了网,在她最艰难的时候,悄然托住了她。她将菩提子手串戴在腕上,手串的佛光与体内残存的茶灵之力交融,竟让她久违地感到了踏实。

“再泡一壶茶吧。”慧觉提议道,“老衲要走了,得带点姑娘的茶香上路,也好向寺里的小和尚们炫耀一番,说曾与涤荡三界的茶心姑娘共饮禅茶。”

茶心莞尔,重新取过茶叶。这一次,她不再刻意掩饰指尖的透明,反而任由茶灵之力随着沸水的蒸汽缓缓释放。茶香混着禅意,飘出窗外,与山间的云雾缠在一起,竟让整座山都染上了清冽的香气。玄鉴不知何时已走进来,站在门边,盲眼望向茶席的方向,嘴角竟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

“禅师此去,何时再来?”茶心将新沏的茶放在慧觉面前,茶汤上的茶沫恰好凝成一个“佛”字。

慧觉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茶渣在杯中沉淀,竟如一座小小的须弥山。“待姑娘茶火重燃之日,老衲自会再来讨茶喝。”他起身合十,袈裟扫过茶席,带起一缕茶香。“对了,老衲听闻妖界有座‘回魂崖’,崖底藏着上古秘法,或能凝聚散佚的灵韵。只是那地方凶险异常,姑娘若要前往,需得三思。”

茶心心头一动,正要追问,慧觉已转身走进雨雾中。他的身影越走越远,最后化作一点灰影,消失在山道尽头。只有那串菩提子手串还在腕上发热,提醒着她刚刚的相遇并非幻梦。

玄鉴走到茶席旁,端起慧觉喝过的空茶盏,指尖抚过杯沿:“慧觉从不妄言,妖界的秘法或许真有希望。”

茶心看着腕上的菩提子,每一粒珠子都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她想起慧觉说的飞蛾扑火,想起那杯沉淀着禅意的清茶,忽然笑了。“不管有没有希望,我都得试试。”她端起自己的茶盏,茶汤映出窗外的彩虹,也映出她眼中重燃的光芒。“毕竟,我还没泡够这世间的茶,怎能轻易消散?”

玄鉴眼中闪过一丝暖意,他拿起茶罐,为茶心续上热水:“那便试试。不管是妖界秘境,还是时空乱流,我都陪你去。”

檐角的铜铃又响了起来,这一次不再沉郁,反而清越如梵音。雨水彻底停了,阳光透过窗棂洒在茶席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茶心腕上的菩提子手串微微发烫,与桌上的茶盏相呼应,在空气中凝成淡淡的佛光。她知道,这场与消散的赛跑,她不能输,也不会输——因为她的身后,有禅意加持,有挚友相伴,更有这世间,尚未凉透的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