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舟在云层中穿梭，速度快得像一道闪电，可后面那道星光追得更快。
星璇站在船尾，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摇光，额头的汗珠混着血污往下淌。他能感觉到——距离在缩短，最多再有一炷香，摇光就能追上他们。
“再快点！”他冲操控飞舟的冰螭宫长老吼道。
“已经最快了！”那长老咬牙，脸色惨白，“再快飞舟就要散架了！”
飞舟确实已经到极限了。船身上传来“嘎吱嘎吱”的呻吟声，船头甚至有碎片崩落——这艘飞舟本就不是用来逃命的，而是用来代步的，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
“妈的……”星璇狠狠一拳砸在船舷上。
他回头看向船内。
慕雪还在给几个伤员疗伤，但她的脸色也很差——刚才在忘川河畔硬抗冲击波，她也受了内伤。
陈平安缩在角落里，抱着女儿的木牌，眼睛死死闭着，嘴唇哆嗦着在念叨什么，像是在祈祷。
剩下的四个长老……两个重伤，两个轻伤，基本失去了战斗力。
完了。
星璇心里涌起一股绝望。
这样一群人，别说跟摇光打，就是逃都逃不掉。
“星璇前辈。”慕雪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如果……如果我们真的逃不掉，就把渡字令毁了。”
她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决绝。
“摇光想集齐九枚阴钥，布什么大阵。我们就算死，也不能让她得逞。”
星璇沉默片刻，重重点头。
“好。”
他接过慕雪递来的渡字令，握在手中。只要他心念一动，就能引爆这枚令牌——化神修士自爆加上阵钥爆炸，威力足以重伤摇光，甚至……能拖她一起死。
可就在这时——
前方，突然出现一座桥。
一座……很普通的石桥。
桥身灰扑扑的，桥面只有三丈宽，桥下没有水，只有一片虚无的黑暗。桥头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两个古篆:
奈何。
奈何桥。
到了。
可星璇心里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因为桥上，站着一个人。
或者说，一个“东西”。
那东西看起来像个人形，但全身裹在厚厚的灰色布袍里，连脸都遮得严严实实。它手里拄着一根拐杖，拐杖顶端挂着一个破旧的灯笼，灯笼里没有火，却散发着幽幽的白光。
“奈何桥……守桥人。”慕雪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传说它会问每一个过桥的人三个问题。答对了，就能过桥。答错了……就会被永远留在桥上，成为桥的一部分。”
成为桥的一部分……
星璇看向桥面。
那些灰扑扑的石板上，隐约能看到……人脸的轮廓。密密麻麻，不知道有多少。
“它……什么修为？”一个受伤的长老颤声问。
“不知道。”慕雪摇头，“没人知道。因为见过它的人……要么死了，要么成了桥的一部分。”
飞舟在桥头停下。
后面，摇光的星光已经追到了百丈外。
“哟，还挺会挑地方。”摇光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戏谑，“奈何桥？正好，省得我给你们收尸了。”
她停在五十丈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桥上的守桥人。
显然，她也忌惮。
星璇深吸一口气，从飞舟上跳下来，走到桥头。
守桥人缓缓抬头——虽然看不到脸，但能感觉到它在“看”向星璇。
“过桥者……”它的声音很怪，像两块石头在摩擦，“回答问题。”
“请前辈出题。”星璇躬身。
守桥人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第一个问题……”
“你此生……最想忘记的是什么？”
星璇一愣。
他以为会是关于修行、关于大道的问题，没想到……是这种？
“最想忘记的……”他下意识看向陈平安，又看向慕雪，最后看向手中的渡字令。
他最想忘记的……
是三百年前，明尘战死时，他赶到现场看到的惨状。
是巡星卫兄弟们支离破碎的尸体，是明尘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是摇光站在尸山血海中，回头对他露出的那个诡异的笑容。
他忘不掉。
三百年来，每天晚上都会梦到。
“我……”他开口，声音沙哑，“我最想忘记的……是明尘卫长死时的样子。”
守桥人沉默。
灯笼里的白光，微微闪烁。
“第二个问题……”
“你此生……最不能忘记的是什么？”
星璇闭上眼睛。
最不能忘记的……
是明尘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说的话。
“星璇……守住流云之域……替我……守住……”
他猛地睁眼，眼神坚定。
“我最不能忘记的……是明尘卫长的嘱托。守住这片天地，不让它毁在摇光手里。”
守桥人又沉默了。
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第三个问题……”
它的声音，突然变得飘忽。
“如果让你选择……忘记最想忘记的，或者忘记最不能忘记的……”
“你选哪个？”
星璇浑身一震。
这问题……太毒了。
忘记明尘的死状，他就能从三百年的噩梦中解脱。
但忘记明尘的嘱托……那他这三百年的坚持，还有什么意义？
“我……”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前辈！”慕雪突然上前，“这个问题不公平！”
“公平？”守桥人歪了歪头，“奈何桥上……何来公平？”
它顿了顿。
“回答问题。否则……留下。”
星璇死死咬着牙，额头青筋暴起。
而就在这时——
摇光突然笑了。
“真有意思。”她踏前一步，走到桥头，看向守桥人，“我也来答答看，如何？”
守桥人转头“看”向她。
“可以。”
“那好。”摇光歪着头，笑容甜美，“我最想忘记的……是明尘那张脸。他死的时候，眼睛瞪得老大，像要把我吞了似的。真恶心。”
她说得轻描淡写，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星璇眼睛瞬间红了，就要冲上去拼命，被慕雪死死拉住。
“冷静！”
“第二个问题。”摇光继续道，“我最不能忘记的……是葬天剑解封后，重开混沌的那一刻。那将是我此生……最辉煌的时刻。”
她看向守桥人，眼神炽热。
“第三个问题——我哪个都不选。因为……”
她抬手，葬天剑指向守桥人。
“我选择……杀了你。”
话音未落，剑已刺出！
这一剑，比在忘川河畔更快、更狠！
剑尖所过之处，空间像布一样被撕开，露出后面漆黑的虚空！
守桥人没躲。
它只是抬起拐杖，轻轻一点。
“定。”
诡异的一幕再次上演——葬天剑的剑尖，在距离守桥人胸口还有三寸时，突然停住了！
像撞进了一堵无形的墙，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规则……”守桥人缓缓道，“不可违。”
“规则？”摇光冷笑，“我的剑，就是规则！”
她手腕一震，葬天剑上的五道血色裂纹同时爆发！
血光冲天而起，硬生生冲破了那堵无形之墙！
剑尖，刺入了守桥人的胸口！
嗤——
没有血。
只有一团灰色的雾气，从伤口处涌出。
守桥人的身体，开始消散。
“你……”它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情绪？
是惊讶。
“你竟然……能破我的规则……”
“我说了，”摇光收回剑，笑容冰冷，“我的剑，就是规则。”
守桥人彻底消散了。
化作一团灰色雾气，飘散在桥头。
灯笼掉在地上，“啪”地一声碎了。
奈何桥上，陷入死寂。
摇光转身，看向星璇等人。
“现在，轮到你们了。”
她一步步走来，葬天剑上的血光越来越盛。
星璇咬牙，就要引爆渡字令。
可就在这时——
奈何桥，突然震颤起来！
桥面上，那些灰扑扑的石板，突然亮起一道道白光！
白光中，浮现出一张张人脸——正是那些被永远留在桥上的人！
它们齐刷刷地“看”向摇光，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嘶吼。
然后——
整座桥，活了！
无数只石手从桥面伸出，抓向摇光！
“滚开！”摇光怒喝，葬天剑横扫。
石手被斩断，但更多的石手伸出来。
无穷无尽。
而且……这些石手不惧死亡，不惧疼痛，只遵循一个意志——
守护奈何桥。
摇光被缠住了。
她杀得很烦，但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
趁这机会，星璇猛地冲向桥那头——那里，果然有一块石碑，碑下压着一枚青铜令牌！
奈字令！
他一把抓起令牌，转身就跑。
“慕雪！走！”
慕雪立刻扶起陈平安，跟着星璇冲向飞舟。
四个长老也挣扎着爬起来，踉跄跟上。
飞舟再次启动，化作流光，消失在远方。
桥头，摇光还在和石手厮杀。
她一剑斩碎数百只石手，但桥面上立刻又冒出更多。
这些石手……杀不完。
“够了！”她终于怒了，葬天剑全力爆发！
血光横扫，将整座桥都笼罩在内！
轰——！！！
桥，炸了。
碎石飞溅，烟尘弥漫。
但当烟尘散去时……
桥，还在。
只是桥面上，多了一道深深的剑痕。
而那些石手，也消失了。
摇光站在桥头，脸色难看。
她盯着飞舟消失的方向，眼神冰冷得像万年寒冰。
“跑吧……”
“看你们能跑到哪儿去。”
她转身，化作星光追去。
而奈何桥上，那道剑痕里，突然渗出一滴……灰色的血。
血滴在地上，化作一团雾气。
雾气中，隐隐传来一声叹息:
“规则……终究敌不过……力量吗……”
风吹过，雾气散了。
桥，恢复了死寂。
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桥面上那道剑痕，证明着刚才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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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舟上，星璇紧紧握着奈字令，手心全是汗。
“还差最后一枚……”他喃喃自语，“轮回井……”
可轮回井在哪儿？
摆渡人没说完。
他们现在就像无头苍蝇，只能乱飞。
“星璇前辈。”慕雪突然开口，“你看陈老……”
星璇转头看去。
陈平安躺在角落，脸色惨白，嘴唇发紫，呼吸微弱得像随时会断。
“他……怎么了？”
“刚才的冲击……”慕雪低声道，“他一个凡人，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但……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星璇沉默。
他走到陈平安身边，蹲下身，握住这老人的手。
陈平安缓缓睁开眼，眼神涣散。
“前……前辈……”
“别说话，保存体力。”
陈平安摇头，艰难地抬起手，指向西北方向。
“那边……”他声音微弱，“我……我女儿说……那边有口井……”
井？
轮回井？！
星璇瞳孔一缩。
“你女儿……什么时候说的？”
“刚才……”陈平安扯了扯嘴角，笑容苦涩，“我……我好像看到她了……她说……爹爹……那边有口井……很危险……别去……”
星璇和慕雪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陈平安的女儿……在指引他们？
或者说……是那些死在青石城的亡魂，在冥冥中帮助他们？
“西北……”星璇看向那个方向，“走！”
飞舟调转方向，全速前进。
身后，摇光的星光，还在紧追不舍。
距离，依然在缩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