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煌松开控制台,手指还在发麻。他低头看着手心,皮肤下有一点点蓝光闪过。机器冒出了最后一点烟,味道很难闻。屏幕上的【传输完成】闪了两下,然后黑了。
他后退一步,膝盖撞到了操作台,发出一声闷响。墙上的符文开始发热,整个地下空间好像在慢慢死去。他是亲眼看到这一切结束的人。
凯莉斯靠在墙角,手臂流着血。她的血不是红色的,是银紫色的,像光一样渗进地面,留下奇怪的痕迹。她的翅膀受伤了,骨头裂开,上面有霜一样的纹路。艾德琳已经跑到她身边,摸了摸她的脖子,又从急救包里拿出贴片贴在她身上。蓝光一闪,裂缝稍微合拢了一点。
“她还有心跳。”艾德琳说,“但体内能量断了三处,她在硬撑。”她顿了顿,“她不该用预知能力强行延长时间……那五秒,等于烧掉了她几十年寿命。”
雷煌没说话。他走到设备架前,拆下一块碎片,放进胸口的暗袋。这是量子核心的残片,还带着一点能量。他必须带走它。
突然,警报响了。
不是控制台发出的,是整个遗迹底层传来的。红灯亮起,地面微微震动。一块石头掉下来,砸在机器上,发出脆响。空气变得很沉,像是有什么要来了。
“他们来了。”艾德琳扶起凯莉斯,声音很冷静,“不是普通部队,是重型装甲兵,至少两个小队。”她检查背包:两枚干扰弹、一把脉冲枪、三支药剂。“我们时间不多。”
雷煌走到门边,右眼变成热感模式。走廊尽头有六个光点,正整齐地靠近。他们穿着全封闭装甲,头盔没开,也没有信号。这不是普通的执法队,是专门来灭口的“净化者”。他们不说话,也不放无人机,说明任务只有一个——彻底清除。
“主通道被堵死了。”雷煌说,“刚才的震动让b区塌了,c区通风井也断了。”
艾德琳给凯莉斯打了一针,镇痛程序启动。她的翅膀微微收了一下,但光芒还是很弱。“我们不能留在这里。信号虽然发出去了,但他们不会放过任何活人。”她看向雷煌,“他们会抹掉记忆,销毁身体,连这段历史一起埋掉。”
雷煌看着昏迷的凯莉斯。她脸色苍白,呼吸几乎感觉不到。他知道她快撑不住了。每一次使用预知能力都会伤害灵魂,刚才那五秒几乎耗尽了她的生命。她现在可能已经不在现实世界里了,只是凭着最后一丝意识找到了逃生路线。可代价太大。
他蹲下,一手托住她的腿,一手穿过她的腋下,把她背了起来。她很轻,像只剩一层皮包着光。她的头发贴在他脖子上,冷得像冰。他能感觉到她体内微弱的跳动,和自己的心跳渐渐同步——这种共振很少见,只有特殊血脉和灵能者之间才会发生。
“走北边的通风井。”他说,“那里通矿道。”
“你怎么知道?”艾德琳拿起终端跟上来,关掉了照明灯,只靠雷煌身上的电光看路。
“她告诉我的。”雷煌声音很平,“昏倒前说了七个字。”
两人穿过倒塌的墙,进入一条窄道。灯早就坏了,空气里全是焦味和湿气。雷煌每走一步,脚底都会冒出一点电火花。他的义眼不断扫描周围:左边墙不稳,右边管道还有电。
艾德琳打开探测器,屏幕上显示前面五十米结构松动。“七分钟后会塌……她说的是真的。”她低声说,“她连我们的路线都看到了。”
“那就别停。”雷煌继续往前走。
通道越来越窄,雷煌只能侧着身子走。凯莉斯的头轻轻晃动,头发扫过他的脸,带着一股不属于人间的冷意。他能感觉到她的心跳越来越慢,和自己越来越接近。当两个人心跳完全一样时,往往意味着其中一个快要死了。
突然,身后传来巨响。
整条通道猛地震动,石头像雨一样落下。雷煌立刻靠墙,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上方掉落的东西。一块石头砸中他左臂旧伤,疼得他咬紧牙,但他没有松手。血顺着袖子流下来,滴在地上,混着凯莉斯的银紫血迹,竟然泛起一圈微光。
“屏蔽门启动了!”艾德琳回头喊,“主控室被封死,所有出口开始倒计时!”
“不是倒计时。”雷煌继续走,“是净化程序。他们要毁掉一切,包括我们。”他顿了顿,“尤其是她。她是最后一个能读取‘源代码’的人。”
又一段墙塌了,堵住了来路。灰尘弥漫,什么都看不见。艾德琳抓住雷煌的衣服,怕走散。等尘埃落定,她问:“前面有两条路。左边是排水渠,通地下湖;右边是能源舱废墟,以前是反应堆中心。”
雷煌停下。
他闭上眼,试着感应空气中的能量。很微弱,但他还是捕捉到了一丝波动——来自凯莉斯的量子残留。不是声音,也不是画面,是一种本能的感觉,就像鸟认方向一样。
“右边。”他说,“她留了记号。”
他们往右走。地上都是废弃电缆,踩上去咔咔响。墙上的文字开始模糊,有些已经被腐蚀。雷煌用义眼拍下还能看清的部分,存进芯片。这些字不属于现在的文明,却是解开“第七节点”的关键。
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一个竖井口。
铁栅栏锈了,被人从里面撬开了。井壁上有抓痕,很新,还没氧化。雷煌用手摸了摸,判断是人徒手爬过的痕迹。
“有人来过。”艾德琳低声说,很警惕。
“不是敌人。”雷煌抬头看井口,风从上面吹下来,“是逃出去的人留下的。而且……是个孩子。”
艾德琳一愣:“你怎么知道?”
“抓的距离太短,用力也不均匀。”他拿出一副手套,“如果是战士,不会留下这么多滑痕。”
他把凯莉斯交给艾德琳,自己抓住梯子往上爬。每爬一段就打个安全信号。艾德琳背着包,一手抓梯,一手护住凯莉斯的头。她动作很稳,像抱着一件最重要的东西。
中途,凯莉斯忽然抖了一下。
她眼皮动了,嘴里发出声音。艾德琳立刻停下来听。
“她在说话。”艾德琳凑近,“……节点……没关……第七个……还在运行……”
雷煌也停住了,一只手抓着梯钉,另一只手扶墙。他的义眼把她的唇动转成文字。
“哪个第七个?”他问。
“不知道。”艾德琳摇头,“但她反复说‘坐标漂移’,可能是位置变了。”
雷煌没再问,继续往上爬。
二十分钟后,他们推开盖板,进入一条斜坡矿道。这里是旧矿洞,轨道破了,车也报废了。远处有一点天光透进来,照出满地荒凉。风吹进来,带着沙子和雷雨的味道。
艾德琳把凯莉斯放在推车上,绑好四肢。她接上维生装置,注入药液。机器嗡嗡响,屏幕上跳着不稳定的生命曲线。
“还能撑多久?”雷煌站在出口处问,背影被风吹得像刀锋一样利。
“二十四小时。”艾德琳盯着数据,“如果找不到能源补充她的灵骨,时间更短。最坏情况七小时内就会衰竭。”
雷煌走向外面。风暴起来了,风沙很大,看不清十米外。他抬起右手,义眼看地面动静。热成像显示三个目标正快速靠近西边山脊,轨迹乱跳——那是机械教的猎杀者,专为对付灵能者设计的。
“他们派了追踪单位。”他说,“不只是清剿队,还有专门杀预言者的。”
艾德琳快速整理装备,把弹药放到顺手的位置。“我们必须在他们包围前离开地面。矿道尽头应该连着旧飞船掩体,如果那船还能动……也许能争取点时间。”
雷煌点头,推起矿车。
轮子在轨道上发出刺耳声。他们慢慢往前走,每一步都很小心。头顶岩层不停震动,像是有大家伙在地下挖洞。可能是敌人的钻地机,准备把这片全埋了。
突然,凯莉斯睁开了眼睛。
她瞳孔发银光,但眼神空洞,像是看着别的地方。她嘴唇动了动,声音很轻,却清楚地传了过来:
“不要去东区。”她说,“那里有陷阱……他们改了坐标……真正的第七节点不在星图上。”
说完,她又闭上眼,呼吸平稳,好像只是说了句日常的话。
艾德琳看着雷煌:“你记得上次她说这种话是什么时候吗?”
雷煌握紧车把手,指节发白。他的义眼里闪过一串数据。他想起来了——两百年前,伏尔康实验室最后一次实验记录里,有个研究员临死前说了同样的话。那时没人信。后来,整个团队都被列为异常事件,资料封存,人也被注销。
“两百年前。”他声音很低,“在伏尔康实验室,有人说过一样的话。那时没人信。”
风更大了。
矿道尽头的金属门开始变形,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外面压着。裂缝出现在门框中间,慢慢扩大。金属发出吱呀声,随时可能炸开。
而在那扇门后面,隐约能看到一艘布满灰尘的旧飞船,静静地停在黑暗中,像一头沉睡的野兽,等着被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