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量风暴渐息,满目疮痍的战场中央,王荡天周身那沸腾如熔岩般的金色气血缓缓平复,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气息收敛,仿佛从一尊撼天动地的战神变回了一个看似随性的青年。他望向对面同样气息内蕴的千城玄霄,朗声喊道:“刚才那一招,有名字吗?”
千城玄霄白衣微尘,却依旧显得清逸出尘,他平静回应:“此招乃我不久前于观想明月、淬炼剑意时领悟而成,心意所致,锋芒自成,尚未有名。”
王荡天闻言,哈哈一笑,全然不在意远处那些尚未离去的各方势力探子或族人的目光。他竟自顾自地环视四周,在崩裂的大地上寻了几块相对硕大、还算平整的巨石,像孩童垒积木般,笨拙却又带着几分蛮力地将它们堆叠起来,勉强拼凑成一个粗糙的石凳。他甚至颇有闲情逸致地俯身,饶有兴致对着石凳表面吹了吹灰尘,然后大马金刀地坐下,仿佛身下不是碎石,而是王座。
他单手托腮,故作沉思状,随即眼中闪过一抹戏谑与豪迈交织的光芒,说道:“如此惊才绝艳的一剑,岂能无名?既然你未取名,那我王荡天就僭越,为它起个名吧!我看……就叫‘未名’,如何?”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吟诵般的腔调,在这寂静的废墟上回荡:
“未名引月铸银锋,啸虎携势破苍穹!”
“你说,今日之后,坊间传闻,会不会就这么记载你我这一战?”
他挑眉看向千城玄霄,带着几分期待,几分促狭。
千城玄霄静立原地,听着这即兴而来的诗句,虽略显粗粝,却意外地捕捉到了方才那惊世碰撞的几分神韵。他清冷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道:“诗句尚可,贴切七分。不过,坊间如何传颂,难说。倒是没想到,王道友……还有这般即兴赋诗的雅兴。”
这一声“道友”,清晰入耳。自相遇至此,千城玄霄或是直呼其名,或是冷淡以对,从未如此正式地称呼过王荡天。这一声“道友”,已然昭示着,经此一战,千城玄霄内心深处,真正将王荡天视作了足以平辈论交、值得铭记的对手与同道。
王荡天何等人物,自然听出了这称呼变化背后的意味,脸上笑容更盛,带着几分得意:“哈哈哈!世人都知我王荡天好斗善武,是个莽夫。可不代表我王某就是个不通文墨的俗人!打打杀杀是本事,吟风弄月是情趣,两不耽误!”
远处,王家族长一直紧盯着这边,听到王荡天这话,原本因战局平息而稍缓的眉头再次紧紧皱起,以手扶额,低声对身旁的长老无奈道:“完了,这家伙的另一个要命的缺点又犯了——爱显摆,好嘚瑟!刚打完就忍不住卖弄!”
这时,王荡天收敛了几分笑意,目光扫过周围那些尚未散去的、主要来自王家和其附属势力的妖族队伍,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千城家的人,可以走了。今日,有我在,没人敢对你们出手。”
语气平淡,却蕴含着绝对的自信与力量。千城玄霄闻言,并未多言,只是对着王荡天所在的方向,微微点头颔首,算是承了这份情,也尽了这份礼。随即身形飘动,化作一道流光,回到了千城家队伍前方。千城家众人虽有不少带着惊疑不定的目光看向王荡天和王家队伍,但在千城玄霄的带领下,无人出声,迅速而有序地转身离去。
整个过程中,周围鸦雀无声。王荡天虽只是随意坐在石凳上,但他方才展现出的恐怖实力以及那“未名”一招的余威,仍深深烙印在每个人心中。王家队伍无人动作,其他妖族的队伍更是噤若寒蝉,竟真的无一人敢提出丝毫异议,只能眼睁睁看着千城家众人身影远去,消失在视野尽头。
除了王家人,其他几支妖族队伍的首领面面相觑,又看了看远处那只依旧如同山峦般沉寂、仿佛对刚才惊天大战毫无所觉的背界龟,最终都摇了摇头,心知今日这“墟界”怕是没指望了,也知趣地带着各自人马,悄无声息地退走,很快便作鸟兽散。
待闲杂人等尽去,王家族长这才快步走到王荡天身前,语气带着责备,更深的却是关切与凝重:“真是胡闹!快随我等回族中疗伤静修!还有,这次关于墟界开启的消息,我总觉得内有蹊跷,需尽快回族商议!”
王荡天坐在石凳上,似乎颇为享受这片刻的悠闲,听到族长的话,他非但没立刻起身,反而对着族长伸出了一只手,大大咧咧地说道:“刚才打得太投入,这会儿有点脱力,拉我一把。”
族长看着他这副惫懒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显然早已习惯了他这副“没规矩”的做派,无奈地伸出手去,准备将他扶起。
然而,就在族长的手接触到王荡天手臂的瞬间,王荡天整个人的重量仿佛瞬间消失,身体一软,竟直直地向着族长怀中倾斜倒下,脑袋不偏不倚地靠在了族长的腿上!
“荡天!”族长大惊失色,脸上的从容瞬间被惊慌取代!他以为王荡天在刚才的对决中受了极其严重的内伤,一直强撑到现在终于爆发!他连忙蹲下身,手忙脚乱地想将王荡天扶正,声音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怎么了?伤到哪里了?快让我看看!”
就在族长惊慌失措,准备运功探查其伤势时——
“呼……噜……”
一阵均匀、深沉、甚至带着几分惬意满足的鼾声,毫无征兆地从王荡天鼻息间传出,在这突然安静下来的废墟上显得格外清晰。
族长的动作瞬间僵住,脸上的惊慌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错愕,随即化为滔天的怒火!
“这混蛋”族长气得胡子都快翘起来了,刚才的担心瞬间化为乌有。他二话不说,直接松开了扶着王荡天的手。
“当”的一声闷响!王荡天那高大的身躯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冰冷坚硬的碎石地面上,甚至微微弹动了一下。
然而,即便是这般重摔,王荡天竟然依旧没有丝毫醒转的迹象,鼾声反而更加悠长响亮,仿佛只是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沉沉睡去。
族长看着四仰八叉躺在地上酣睡的王荡天,胸口剧烈起伏了好几下,才勉强压下当场把这小子揍醒的冲动。他铁青着脸,对身后几名强忍着笑意的王家精锐护卫厉声命令道:“来几个人!把这家伙给我抬回去!”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所有王家族人,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下达了封口令:
“以及……传我命令,即刻起,全面封锁王荡天这一战之后的所有细节与行踪!若有任何人胆敢向外泄露半分,无论身份,一律按叛族重罪,族规处置!”
声音在废墟上空回荡,带着森森寒意。所有人都明白,族长此举,既是为了保护王荡天,或许,也是为了掩盖某些更深层次的东西。
千城家的队伍在沉默中快速行进,离开了那片已然沦为废墟的战场。为防不测,千城玄霄与家族长老千城浩主动断后,行走在队伍的最后方。两人的气息收敛,神识却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覆盖着后方广阔的区域,任何一丝细微的敌意或能量波动都难以遁形。
直到确认王家及其他妖族势力并未暗中尾随,气氛才稍稍缓和些许。
直到此时,千城玄霄一直刻意维持的、近乎完美的从容姿态,才出现了一丝松动。
他垂在身侧的左臂,衣袖内侧,一点深色正在无声地缓慢晕开。终于,一滴殷红的血珠,挣脱了布料的束缚,沿着他修长而苍白的手指悄然滑落,滴落在下方干燥的尘土上,溅开一朵小小的暗花。
一直分神留意着他的千城浩立刻察觉,他不动声色地靠近半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掩饰的关切与凝重:“二爷,你的伤势……”
千城玄霄脚步未停,甚至连目光都未曾偏移,只是淡淡回应,声音依旧平静,却比平日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无碍的,十七叔。”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回味方才那石破天惊的三招对决,清冷的眼眸中竟掠过一丝奇异的光彩,继续说道:“没想到,对方……还挺霸道……”
这话语轻描淡写,但听在深知千城玄霄性格的千城浩耳中,却不啻于惊雷。能让心高气傲的千城玄霄给出如此高的评价,那王荡天的实力,已然达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程度。
千城玄霄轻轻抬起下颌,望向天空。之前因两人对决而激荡溃散的云层,此刻早已重新弥合,天空恢复了常见的灰蒙色调,仿佛之前那场足以改变地形的战斗从未发生。他看着那一片沉寂的天空,像是自语,又像是在对千城浩说:
“不过……我已经很久,没这么畅快了……”
这声低语中,竟罕见地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满足感,那是一种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倾力一战后的释然与回味。对于他这等境界的强者而言,一个值得全力以赴的对手,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更能激发其潜能与斗志。
短暂的沉默后,千城玄霄的目光依旧望着天际,话锋却悄然一转,问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声音轻得仿佛会被风吹散:
“十七叔,你说……那王荡天,他使出全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