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察站里比外面暖和不少，但也就是零下十几度。暖气系统老得掉牙，吭哧吭哧地响，勉强维持着室内不结冰。
三个研究员忙着整理设备，讨论明天的采样路线。沈炼、楚子航和芬格尔被安排在最里面的一间宿舍，四个上下铺，空荡荡的。
楚子航把行李放在靠门的床位上，开始检查装备。村雨、急救包、高热量食物、信号弹，一样样摆开，又一样样收好。他的动作很慢，像是在通过这个过程让自己平静下来。
芬格尔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白茫茫的冰原。他的背影挺直，和平常那个缩肩塌背的废柴师兄判若两人。
沈炼走过去，站在他旁边：“看来炎之龙斩者回来了。”
芬格尔没回头，声音很轻：“这你都知道。”
“知道一点。”沈炼说，“十年前卡塞尔学院最优秀的学生之一，A级血统，执行部重点培养对象。然后格陵兰事件，你回来了，但人废了，成绩一落千丈，留级至今。”
芬格尔笑了，笑声里有点苦涩：“情报挺全。”
“如果你还是一副颓废的样子，”沈炼说，“我可不打算带你去找利维坦。我不想带个拖油瓶。”
芬格尔转过身，眼神锐利得像刀：“如果条件允许，务必让我亲自斩杀龙王。”
“报仇？”
“报仇。”芬格尔说，“也为当年死在那里的弟兄。”
沈炼看着他，没说话。芬格尔的眼神很坚定，那种坚定是装不出来的。这个人确实回来了，至少现在是。
“再看吧。”沈炼说，“现在我们连利维坦的影子都没见着，别太心急。先做好我们该做的事。”
“该做什么？”
“钓鱼。”沈炼说，“等奥丁上钩。”
晚饭是罐头食品和压缩饼干，加热后勉强能吃。三个研究员还在兴奋地讨论，说这次如果能发现新的龙族遗迹，论文就能发到《龙族研究》上。
芬格尔埋头吃饭，一言不发。楚子航也只吃了半块饼干就停下，继续擦刀。
饭后，沈炼把副校长给的那个金属箱子搬到宿舍里。打开，露出里面精密的炼金法阵。他按照说明书接上电源——考察站有台老式柴油发电机，供电不稳，但够用了。
“这就是你的‘鱼饵’？”芬格尔凑过来看。
“对。”沈炼把芬里厄的组织样本放进法阵核心的凹槽，“副校长说，这东西启动后，会把龙王气息放大几百倍，像灯塔一样往外发信号。”
“万一引来别的东西呢？”楚子航问。
“那就一起收拾。”沈炼说，“不过北极这地方，除了利维坦，应该没别的龙王了。”
他按下启动开关。法阵发出低沉的嗡鸣声，青铜圆盘上的符文逐一亮起，散发出暗红色的光。房间里的温度似乎都升高了几度。
“这东西要开多久？”芬格尔问。
“八小时。”沈炼看了眼表，“现在是晚上八点，开到凌晨四点。如果奥丁在附近，应该能感觉到。”
“那利维坦呢？”楚子航问。
“如果它也在附近，应该也能感觉到。”沈炼说，“不过我们得做好心理准备——龙王之间互相吞噬，利维坦闻到芬里厄的味道，可能会比奥丁更感兴趣。”
芬格尔握紧了拳头：“那就让它来。”
沈炼没接话。他走到窗边，看向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但极地的夜空不是纯黑，而是深蓝色，隐约能看到极光在远处天幕上摇曳，像绿色的纱幔。
法阵在身后嗡嗡作响，龙王的气息在无声地扩散。沈炼能感觉到那种波动，像水面的涟漪，一圈圈荡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夜里十一点，三个研究员都睡了。宿舍里只剩下法阵的嗡鸣声，还有外面风的呼啸。
楚子航坐在床上，闭目养神。芬格尔站在窗边，一直盯着外面。沈炼盘腿坐在法阵旁边，感知着气息的扩散范围。
凌晨一点，没什么动静。
凌晨两点，还是没什么动静。
凌晨三点，芬格尔忍不住了：“会不会没用？”
“再等等。”沈炼说。
凌晨三点四十分，法阵的嗡鸣声突然变了调。圆盘上的红光开始剧烈闪烁，频率越来越快。
沈炼猛地睁开眼睛：“有反应了。”
楚子航和芬格尔同时站起来。三人围到法阵旁，盯着闪烁的红光。
“这是什么意思？”楚子航问。
“有东西在接近。”沈炼说，“法阵检测到了高浓度的龙类气息，正在发出警告。”
“方向？”芬格尔问。
沈炼看向窗外：“正北，大约十公里外。”
“我去看看。”芬格尔说着就要往外走。
“等等。”沈炼叫住他，“一起去。”
他关掉法阵，红光熄灭，嗡鸣声停止。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风声。
三人穿好防寒装备，带上武器，悄悄离开宿舍。考察站里静悄悄的，研究员们睡得正熟。
外面冷得刺骨。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来，裹着冰碴。极光还在天上飘，把雪地映成诡异的绿色。
沈炼走在最前面，楚子航居中，芬格尔殿后。三人呈战斗队形，朝着正北方向前进。
雪很深，一脚踩下去能没到膝盖。走起来很费劲，但没人说话，都绷紧了神经。
走了大概两公里，沈炼停下脚步，抬起手。楚子航和芬格尔立刻蹲下，隐蔽在雪堆后面。
“前面有东西。”沈炼低声说。
楚子航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前方的冰原上，有一个巨大的黑影，正在缓慢移动。距离太远，看不清具体是什么，但能感觉到那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是龙吗？”芬格尔问。
“不确定。”沈炼说，“但气息很强，至少是次代种级别。”
黑影又移动了一段距离，然后停住了。它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存在，转过身，面对着他们的方向。
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在黑影身上。三人都看清了那是什么——
一条龙。
但不是完整的龙。它缺了半边翅膀，身上的鳞片大面积剥落，露出下面腐烂的肌肉。眼眶里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洞。它站在那里，摇摇晃晃，像是随时会倒下。
“死侍？”楚子航皱眉。
“不。”沈炼说，“是尸守。被炼金术操控的龙类尸体，通常用来守卫重要的地方。”
“北极怎么会有尸守？”芬格尔问。
沈炼没回答，因为他已经想到了答案。格陵兰冰海下的青铜城，利维坦的尼伯龙根。那里肯定有尸守守卫，而这只可能是从海里爬出来的。
尸守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几步，然后仰起头，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那声音很难听，像生锈的金属摩擦。
“它发现我们了。”芬格尔握紧了手里的刀——那是他从装备部顺来的，一把制式猎刀，看起来不起眼，但刀刃上刻着炼金符文。
“杀了它。”沈炼说，“速战速决。”
楚子航第一个冲出去。他在雪地里奔跑的速度快得惊人，村雨已经出鞘，刀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尸守察觉到威胁，转身面对楚子航。它抬起前爪，拍了下来。楚子航侧身躲过，村雨划过一道弧线，砍在尸守的腿上。
刀刃切入腐肉，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但伤口不深，尸守的骨骼异常坚硬。
芬格尔从另一侧包抄。他绕到尸守背后，猎刀刺向脊椎关节。尸守尾巴一扫，把他打飞出去。芬格尔在雪地里滚了几圈，爬起来，吐掉嘴里的雪。
沈炼没动。他在观察。
这只尸守的实力不弱，但行动迟缓，攻击模式单一。楚子航和芬格尔配合，应该能搞定。
果然，楚子航吸引尸守的注意力，芬格尔趁机攻击关节薄弱处。几个回合下来，尸守的一条腿被废了，跪倒在雪地里。
楚子航抓住机会，村雨刺进尸守的眼眶，刀尖从后脑穿出。尸守挣扎了几下，不动了。
战斗结束得很快。楚子航和芬格尔都喘着气，呼出的白雾在空气中凝结。
沈炼走过去，检查尸守的尸体。腐臭味很重，但还能看出它生前的样子——这是一条次代种级别的龙类，体长超过十米，如果不是被炼金术操控，应该很难对付。
“看来我们的鱼饵起作用了。”沈炼说，“不过引来的不是奥丁，是利维坦的看门狗。”
“利维坦在附近？”芬格尔问。
“应该不远。”沈炼站起身，看向北方，“这只尸守从海里爬上来，说明海下有入口。青铜城就在下面。”
芬格尔的表情变得复杂。他看着尸守的尸体，又看向北方漆黑的海面，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涌。
“明天，”他说，“明天我们就下海。”
“不急。”沈炼说，“先回去。我们的主要目标还是奥丁，利维坦的事可以缓一缓。”
三人往回走。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还有尸守黑色的血，在雪白的地面上格外刺眼。
回到考察站时，天已经快亮了。极光渐渐淡去，东方地平线泛起鱼肚白。
沈炼在宿舍门口停下，对芬格尔说：“今晚的事，别跟研究员说。”
“我知道。”芬格尔点头，“他们只是普通人，不该卷进来。”
楚子航看了芬格尔一眼，没说话，推门进去了。
芬格尔站在门口，看着沈炼：“师弟，谢谢你。”
“谢什么？”
“给我这个机会。”芬格尔说，“十年前我没能保护好弟兄们，这次……我想做个了结。”
沈炼拍拍他的肩膀：“先把奥丁的事搞定。利维坦跑不了。”
芬格尔点点头，进了宿舍。
沈炼留在外面，看着渐渐亮起来的天色。
飞雷神的标记很稳定。楚子航在这里，万里之外的高架桥那里也有印记。只要奥丁一出现，他就能瞬间赶回去。
但现在，又多了一件事。
利维坦。
如果真要和这条龙王对上，得好好准备一下。
他呼出一口白气，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凝结成冰晶。
天亮了。
新的一天，新的麻烦。
但这就是他要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