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璃站在廊下，指尖轻抚过一卷尚未展开的账册，眉眼间不见昨日议事厅中那般锋芒，反倒多了几分温润。此时，晨光尚未完全洒落赫家旁支院落，檐角的风铃兀自轻响，似是昨夜余音未散。 赫连轩负手而立，目光扫过院中忙碌的仆役，忽而低声道：“你选的这位赫连婉……可当真能撑起这摊账目？”
南宫璃轻笑一声，将账册递给他：“她若撑不起，我便亲自来撑。你不是说，赫家之事，不容外人插手么？”
赫连轩接过账册，翻阅间眉峰微动。字迹清秀，条理分明，与往日旁支那混乱的账目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他合上账册，抬眸望她：“你早有准备。”
“不过是借势而为。”她语气轻巧，却透着几分笃定，“昨日众人虽未明言反对，但观望者居多。若无成效，便如无根之木，风一吹便倒。”
赫连轩沉吟片刻，终是点头：“我已命人将旁支账目与嫡系并列，若成效显着，朝堂之上，也未必无人可议。”
话音未落，院门轻响，一名身着素色裙衫的女子缓步而入，眉眼低垂，步履却稳健。她手中捧着一本账簿，行至两人面前，恭敬行礼：“属下赫连婉，拜见世子、夫人。”
南宫璃含笑抬手：“不必多礼。账目交接可还顺利？”
赫连婉点头：“回夫人，账房已将旧账移交，新账亦已立册。只是……”她顿了顿，略显迟疑，“有几笔旧账，年久失修，恐需详查。”
“无妨。”南宫璃语气轻松，“你只需如实记录，若有疑点，记下便可。”
赫连婉应声退下，步履轻快，却透着几分沉稳。
赫连轩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忽而轻笑：“你选的人，倒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怯懦。”
南宫璃语气淡淡，却透着几分欣赏：‘赫家旁支素来被嫡系压着一头。若她能借此翻身，旁支中亦会有人愿试。’
“你这是在下一盘棋。”
“不过是借风行船。”她转眸望他，眼波流转间，笑意盈盈，“你不是也说过，顺势而为，方能成事？”
赫连轩未答，只将账册递还给她，转身朝外走去。南宫璃望着他的背影，唇角微扬，似是满意。
次日清晨，赫家旁支账房内已是一片忙碌。赫连婉端坐案前，手中朱笔轻点，神情专注。账簿摊开，一旁堆着几本旧账，她不时翻阅，眉头微蹙。
一名年长账房站在她身后，面露狐疑：“赫连姑娘，这些旧账年久失修，若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可别惹出麻烦。”
赫连婉笔锋一顿，抬眸望他：“若真查出问题，那麻烦，早就存在了。”
账房老者面色微变，干咳两声，转身离去。
赫连婉低头继续翻阅，指尖划过一行数字，忽而停住。她凝神细看，神色渐沉。
“这笔账……不对。”
她低声自语，将账页折起一角，起身走向外间。阳光洒落，她眯了眯眼，心中已有计较。
朝堂之上，赫连轩站在殿中，面对几位老臣的质疑，神色自若。
“世子此言，可是要破祖制？”一名老臣语气严厉，“女子主事，岂不乱了纲常？”
赫连轩目光沉稳，缓缓道：“祖制非铁律，若旧制不合时宜，便当顺势而为。赫家先祖曾言：‘女子有才，可辅家国’，此非今日之首创。”
另一名老臣冷哼：“即便如此，女子理家政，也易生内乱。家宅不宁，如何安外？”
赫连轩淡然一笑：“若女子理政真能致乱，那便让事实来说话。赫家旁支已试行女子主事，若成效不佳，我自会向陛下请罪。”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一名年轻官员低声对身旁同僚道：“若女子真能理家政，那朝廷是否也该设女子官职？”
同僚未答，却目光微动。
赫连轩退至一旁，神色平静，仿佛刚才那番话不过是寻常奏对。
退朝后，他步出宫门，迎面便见南宫璃立于马车旁，笑意盈盈。
“你今日，倒是大胆。”她轻声道。
“不过是顺势而为。”他语气淡然，却透着几分坚定，“你若撑得起，我便推你一把。”
南宫璃眸光微闪，笑意加深：“你越来越会说话了。”
赫连轩嘴角微扬，伸手扶她上车，动作自然，不带半分迟疑。
车帘落下，马蹄轻响，缓缓驶离宫门。
夜色渐深，赫家旁支账房内，烛火未熄。
赫连婉伏案疾书，笔尖在纸上飞舞，字迹工整，条理分明。她抬头望向窗外，夜风拂过，树影婆娑。
她轻轻合上账簿，将那几笔疑账单独取出，放入案角一个暗格之中。
“夫人说得对。”她低声自语，“若真查出问题，那麻烦，早就存在了。”
她起身，将房门轻轻掩上，烛火摇曳，映出她坚定的侧脸。
夜风穿窗而入，带起一角纱帘，隐约可见案上那本账簿，封面墨迹未干，写着一行小字：
“旁支账目·试行第一卷。”
风停。
帘落。
烛火一跳，熄灭。
黑暗中，唯有那行墨字，依稀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