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的大法师?”珈蓝摇头,“您太高看我了。”
“不不不。”巴奈特小姐放下茶杯,神情认真起来,“您能被‘那位阁下’看中,收为弟子,若是连大法师的门槛都迈不过去,那才是怪事。我即便不相信自己的这点眼力,难道还能怀疑‘那位阁下’的眼光吗?”
一旁的布莱克早已竖起耳朵,听得心潮起伏。他自然认得巴奈特小姐,知晓对方身份何等尊贵。可连她都不敢直呼其名的“那位阁下”,究竟是何等存在?他偷偷瞄向身侧面色平静的珈蓝,心里仿佛有猫爪在挠,这小子,到底是走了什么惊天狗屎运,竟能拜入如此人物门下?
两人都注意到了布莱克那副坐立不安、抓耳挠腮的模样。巴奈特小姐微微一笑,目光转向他:“维恩家的布莱克先生?”
布莱克整个人愣住了,有些难以置信地抬头:“您……认识我?”他的家族不过是龙盛帝国中一个不起眼的子爵家族,而巴奈特家族却是帝国八大侯爵之首,权势滔天。更何况,眼前这位小姐的姑姑,正是当今皇帝陛下的皇后。这样的人物,怎么会记得自己这种小角色?
“维恩家族虽然爵位不高,但三年前那件事闹出的动静,可着实不小。”巴奈特小姐轻轻搅动着杯中的茶汤,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虽说那并非你们家族能够左右,但作为摆在明面上的那颗棋子,你们确实因此进入了不少大人物的视野。”
“您是说……希温伯爵遇刺案?”布莱克的声音有些干涩,嘴角泛起了苦笑。
珈蓝听到希温伯爵遇刺案时,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当年那场风波,他可是亲身在场。他亲眼目睹了刺杀的发生,甚至因为好友凯瑟琳的缘故,用掉了一张珍贵的中级治疗卷轴,才勉强保住了希温伯爵的性命。
也正是因为卷入了这件事,魔法学院的霍恩海姆主任才会将他匆匆派往北境,带领学生参加试炼,名义上是历练,实则是让他远离帝都那个吃人的漩涡。
之后的一切,都仿佛被那场刺杀推着走,在北境遭遇魔导士追杀,被迫动用保命的随机传送卷轴,误打误撞流落奥斯帝国,最终遇到了老格林,被带到了翡翠高塔。
这几年来,他远离龙盛帝国的是非之地,最初的起因,正是那场发生在帝都街头的刺杀。后来事情究竟如何了?凶手查清了吗?在莉娜老师的回信中,也从未再提及此事。
巴奈特小姐点了点头,继续缓缓道来:“你们家族投靠皇长子亚希伯恩殿下,这在帝都圈子里早就是公开的秘密。对于低爵位家族而言,这原本是常见的生存之道。但希温伯爵不同,他是一位手握实权的伯爵,他的倾向,足以打破帝都早已脆弱的平衡。尤其是在与皇室关系紧密的紫罗兰伯爵也流露出向皇长子靠拢的意向时,这种倾斜,几乎已经能够影响到皇帝陛下的最终决断。”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车厢内的光线似乎也随之暗了一瞬:“自然,有很多人不愿看到这种情况发生。所以,在你父亲生日那天,你的姑父希温伯爵在前往府邸赴宴的路上,遭遇了刺杀。这,可能是某些人的警告,警告希温伯爵不要与你们家族,也就是与皇长子阵营,走得太近,也是震慑其他尚在观望的贵族。”
她的目光扫过两人,语气变得更加意味深长:“还有可能是那些坐在更高位置上的人,发出的无声宣言,宝座上的人还没死呢,不要太早下注,站得太分明。”
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有她清冷的声音在回荡:“甚至……是某些人的自导自演的苦肉计,然后嫁祸给对手,以此来败坏对方在贵族群体中的声誉与信任。毕竟,在帝都公然刺杀一名实权伯爵,这无异于是在向整个贵族体系宣战。谁能担得起这样的罪名?”
布莱克听得目瞪口呆,背脊一阵阵发凉。他从未想过,那一场几乎让他家族灭顶的灾祸背后,竟藏着如此错综复杂、层层叠叠的算计与博弈。他们家族之所以还能在漩涡中勉强存续,或许真如巴奈特小姐所说,只因为他们是一颗摆在明面上、看似无关紧要的棋子,以及……父亲这两年来殚精竭虑、几乎一夜白头的苦苦周旋。
他忽然全明白了。为什么父亲这两年衰老得如此之快,为什么家中气氛总是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那些他曾以为的、家族遭遇的“倒霉”与“意外”,原来每一件背后,都连着帝都最凶险的权力绞盘。
能成为施法者的人,又哪有真正愚笨的?以往他只是站得太低,看得太近,所以眼前总是迷雾重重。此刻被巴奈特小姐寥寥数语点破,他才骤然看清,自己的家族正站在何等脆弱的悬崖边缘,四周尽是深渊与暗流。
难怪……当年他满腔热血地游说珈蓝站队时,珈蓝宁可与自己翻脸也坚决不肯。原来夺嫡之争,远比想象中更加血腥和残酷。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没有足够深厚的背景,像他们这样的家族,真的就只是一只可以被随手捏死、甚至无人会在意的小虫。
一股冰冷的绝望感,混合着迟来的清醒,慢慢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他知道,现在想抽身退出,早已不可能了。从他父亲决定投靠皇长子的那一刻起,维恩家族就已经被绑上了那辆疾驰的战车。要么跟着冲过终点,要么……在半途被碾得粉碎。
唯一的生路,或许只剩下一条,竭尽全力,让自己变得更有价值,更加强大。强大到不会被随意抛弃,强大到在接下来的惨烈厮杀中,至少……能有挣扎求存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