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泡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泡书吧 > 玄幻魔法 > 一战:凋零于冬下的鸢尾花 > 第126章 新年“礼物”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时间在泥泞、寒冷和间歇的死亡威胁中,以一种近乎粘稠的速度爬行,最终磨蹭到了1914年的最后一天,12月31日。

没有日历,前线的士兵们对日期的概念早已模糊。是后方补给车队带来的些许不同寻常的气氛,以及随车抵达的那份“特殊配给”,才让他们迟钝地意识到,哦,一年又要过去了。

所谓“特殊配给”,是一人一杯劣质朗姆酒。

酒液浑浊,散发着一种刺鼻的、类似于工业酒精和烂水果混合的甜腻气味,装在脏兮兮的木桶里,由后勤兵用长柄勺挨个分发给战壕里眼神空洞的士兵。分量很少,刚好能铺满搪瓷杯的杯底。

与这杯劣质朗姆酒一同抵达的,还有一份来自法军最高总司令,约瑟夫·霞飞将军的新年祝贺。

祝词印刷在粗糙的纸张上,由军官们大声宣读,或者干脆贴在战壕里相对干燥的支撑木上,任由士兵们传阅——如果他们还认得字,并且还有兴趣阅读的话。

布洛中尉拿着那张纸,站在一段相对完好的战壕中央,他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有些单薄,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他读着那些从遥远的、安全的司令部发出的字句:

“共和国的士兵们!

即将结束的这一年,让法兰西的国力、她的勇气、她对自己正义事业和胜利的信念,都完好无损。

由于倒下者的牺牲,由于所有人的奉献,我们赢得了世界的尊重和我们自身的信心。

敌人已在整条战线上后退;他现在知道自己无法取胜。

即将开始的一年将见证我们努力的加强。在我们光荣盟友的帮助下,这将是取得最终胜利的一年。

总司令

J. 霞飞”

字眼华丽而空洞,像镀金的铅块,沉甸甸地砸在泥泞里,却激不起任何回响。士兵们默默地听着,或者根本没在听,他们的注意力更多集中在手中那杯难得一见的烈酒上。

宣读结束了。

战壕里一片死寂。

没有预想中的欢呼,没有热血沸腾的响应。只有一种更深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漠然。

士兵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刚听到的不过是一段与己无关的天气预报。他们默默地,或一口,或分几口,喝掉了杯中那点劣质的朗姆酒。液体灼烧着喉咙和胃袋,带来短暂而虚假的暖意,却丝毫温暖不了那颗早已在泥泞和死亡中冻结的心。

取得胜利?赢得尊重?

这几个字像冰锥一样,刺入他们早已麻木的神经,却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起。他们太累了,累到连恐惧和愤怒都显得奢侈。阿登的屠杀、马恩河的“胜利”、阿图瓦的炼狱……一次又一次的“进攻”,除了在无人区留下更多姿态各异的“冰雕”之外,还带来了什么?现在,在新年的前一天,他们收到的新年“礼物”,竟然是那虚无缥缈的尊重。

他们更想得到的是吃的,穿的,哪怕是一条毯子也好。

勒布朗一口将杯中那点浑浊的液体灌了下去,辛辣的味道冲得他眯起了眼睛。

他咂了咂嘴,仿佛在品味,然后朝着泥泞的地面,清晰地、毫不掩饰地啐了一口。

“狗屎。”他骂道,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在寂静的战壕里显得格外刺耳。

没有人附和,但也没有人反驳。一种无声的共识在弥漫。这就是他们对总司令新年祝词的全部回应。

卡娜小口地抿着朗姆酒,她被呛得咳嗽了几声,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病态的红晕。她偷偷看了一眼艾琳。

艾琳只是平静地喝掉了自己那份酒,然后将空杯放在脚边,目光投向灰暗的、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天际线,脸上依旧是那片雷打不动的沉寂。

仿佛霞飞将军的命令,与她明天是否需要去取水一样,只是另一项需要被动执行的任务,不值得投入任何多余的情感。

布洛中尉折起了那张令人尴尬的纸,塞进了大衣口袋。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解散。他无法解释,也无法鼓动,他自己也深陷在这绝望的泥潭之中。

下午在一种压抑的平静中度过。德军阵地那边也异常安静,仿佛双方都在这旧年的最后一天,默契地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心照不宣的停火。但这安静之下,是即将到来的风暴前夕的低气压。

夜晚降临得很快,寒冷一如既往地统治着一切。没有灯火,没有庆祝的歌声——平安夜那短暂的、如同幻觉般的歌声早已被炮火和现实击得粉碎。士兵们蜷缩在战壕里,听着风声,感受着体温一点点被大地吸走。

午夜临近。

没有钟声敲响,没有烟花绽放。后方城市里可能存在的喧嚣与热闹,被遥远的距离和战争的帷幕彻底隔绝。这里只有永恒的黑暗、寒冷和寂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旧的一年正在无声无息地滑向终点。

就在这时,不知从战壕的哪个角落,传来一声极其低微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呢喃。那声音里没有任何喜悦,只有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种尖锐的嘲讽。

“新年……快乐……”

这四个字,像幽灵一样,在冰冷的战壕里飘荡。

没有人回应。快乐?在这里?这简直是对这个词语最恶毒的亵渎。

然而,仿佛是听到了这句充满讽刺的“祝福”,或者仅仅是德军例行的夜间侦察,对面漆黑的德军阵地上,突然亮起了一点微弱的光。

那光点迅速升空,拖着一条明亮的尾迹,划破沉沉的夜幕。

是一颗照明弹。

它升至最高点,然后猛地爆开,释放出刺眼夺目的、惨白的光芒。那光芒如此强烈,瞬间驱散了战壕前方的黑暗,将无人区照得一片雪亮,纤毫毕现。

被冰雪覆盖的弹坑,扭曲的铁丝网,以及那些散落在其间、姿态各异的冻僵遗体……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这非自然的光线赋予了清晰的轮廓和诡异的质感。

白光洒在雪地上,反射出冷冽的光,仿佛为这片巨大的坟场铺上了一层裹尸布。

照明弹缓缓下落,像一颗缓慢眨动的、冰冷的眼睛,冷漠地俯视着这片死亡之地。

它那惨白的光芒,如同为刚刚逝去的、充满血腥和痛苦的1914年举行的一场无声的送葬。

同时,它也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1915年,举行一场残酷而直接的揭幕仪式。

光芒之下,没有希望,没有未来,只有更多、更无情的进攻,以及注定要被填入这片绞肉机的、新的生命。

照明弹最终耗尽光芒,熄灭了,坠入黑暗。无人区重新被夜色吞噬。

但那一刻的惨白景象,却如同烙印般,深深地刻在了每个目睹者的视网膜上,也刻在了他们对于“新年”的全部认知里。

1915年,到来了。

没有钟声,没有欢呼,只有一颗来自敌人阵地的、冰冷的照明弹,和一份来自己方总司令的、要求他们去送死的新年“礼物”。

艾琳收回了望向夜空的目光,缓缓低下头,将脸颊埋进冰冷粗糙的大衣领口里。

在她身边,卡娜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将自己蜷缩得更紧。

勒布朗在黑暗中,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近乎叹息的嗤笑。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