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他早早起床吃完早饭,而九叔因昨夜看戏太晚,此刻仍在酣睡。
闲来无事,秦渊便信步走出门,晃悠到了任家镇街上,随意闲逛起来。
“咦?这街上怎么还有座道观?”
秦渊在巷子里随意溜达时,忽然瞥见一座香火不断的道观,门口人来人往,显得颇为热闹。
他心生好奇,便信步走了进去。
“哎哟!这不是我师侄吗?你怎么上这儿来了!?”
话音未落,一道鲜艳的身影从侧边快步奔来——正是身穿大红绣花衫的蔗姑,脸上笑开了花。
“原来是师姑的地盘啊!”秦渊一见是她,顿时明白过来,忍不住笑了。
“可不就是嘛!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你师父呢?”蔗姑上下打量着他,满眼关切。
“师父还在补觉呢,我闲着没事瞎转,就晃到这儿了。”秦渊随口应付了一句。
“巧了!师姑刚买了几样点心,快来尝尝!”
蔗姑一听他独自一人,原本略显失落的神情立刻被笑意盖过,拉着秦渊就在旁边的案桌旁坐下,顺手端出一碟热腾腾的糕饼。
“这可是你师父年轻时最爱吃的口味,你先垫垫肚子,师姑待会还得忙活。”
她将秦渊安顿好,转身便走向道观正门,在三清像前站定。
“蔗姑啊!救命啊!”
正这时,一个中年妇人搀着个眼神呆滞、举止木讷的男人急匆匆闯了进来,声音都带着哭腔。
“嗯?这是咋了?”
蔗姑眉头微皱,仔细一瞧那男人的模样,心里先是一沉,随即眯起眼,迅速从袖中抽出两片柳叶,在眼皮上轻轻一抹。
“怪了?不对劲啊……”
她暗自嘀咕,再三查看,却仍没发现半点邪祟踪迹。
刹那间便反应过来——这人要么真傻了,要么就是在装蒜。
“你先去三清像前跪拜,心要诚,别偷懒!”
她不动声色地支开妇人,转头一把将那“痴汉”拽到墙角,压低嗓音:
“说吧,昨晚去哪儿鬼混了?”
男人左右一看,老婆不在近前,立马收起呆相,苦着脸哀求:“师姑饶命!我昨夜去了翠云居……见了小翠……您可千万别告诉我媳妇啊!”
“呵!”蔗姑冷哼一声,眼神凌厉,“你胆子不小啊,连家都敢不要了?”
“我也是没法子啊!求您高抬贵手,救我一命!”男人双手合十,连连作揖。
“行,听我的,咱们演一场戏。”
蔗姑嘴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成!全听您的!”男人忙不迭点头。
“蔗姑,我拜完了!”
那妇人刚一回来,男人立刻瘫软在地,眼神涣散,嘴里嘟囔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不好!”蔗姑猛地变色,惊呼道,“你丈夫被恶鬼缠身了!魂都被夺了半截!”
妇人一听,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下:“师姑!求您救救他!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莫慌!”蔗姑沉声道,“我这就替他驱邪,你退后些,别沾了阴气!”
妇人吓得连连后退,只敢远远望着。
那男人心头一紧,偷偷朝蔗姑递了个求饶的眼色。
“啪!”
回应他的,是一记结结实实的拳头,正中眼窝。
“哎哟——!”
一声惨叫划破空气,男人捂着眼跳了起来,想逃却被一脚踹翻。
“孽障!还不现出原形!”
蔗姑暴喝一声,腾空跃起,飞身一踢,正中男人后背。
“轰”的一声,那人重重撞上殿柱,整个人滑坐在地,疼得直抽气。
“妈呀!要出人命啦!”
妇人看得心惊肉跳,几乎要冲上前拦住。
“别动!”蔗姑挥手制止,“现在若不把恶鬼打出,日后它就要占了他的身子,那时候神仙也救不了!”
她语气森然,说得妇人心中发毛,只能瑟缩在一旁。
接着,蔗姑步步逼近,拳脚如雨点般落下。
“哎哟!轻点啊!”
“我不去了!我再也不去了!”
男人终于扛不住,抱着头大喊。
可蔗姑哪肯停手,一边打还一边念咒:“邪祟不除,家宅难安!今日不打得你魂飞魄散,不知人间有规矩!”
拳影交错,惨叫连连,整座道观都回荡着凄厉的哀嚎。
直到那人瘫在地上哼都哼不出声,蔗姑才停下脚步,甩了甩手腕,淡淡道:
“好了,鬼驱了,人也清醒了。”
妇人这才敢上前查看,只见丈夫鼻青脸肿,却眼神清明,再无半分痴傻之态。
她又惊又喜:“真的好了?!”
蔗姑拂了拂衣袖,神色淡然:“记住,家和万事兴,有些路,走一次是糊涂,走多了,那就真是鬼迷心窍了。”
随即,蔗姑取出一张符纸,二话不说点燃后将灰烬溶入一碗清水,递给了眼前焦急的大妈。
“拿去让他喝下,保准没事!鬼已经被赶跑了,只要喝了这碗水,那东西再也不敢靠近他半步!”
蔗姑神色肃穆,语气笃定,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太感谢了!真是多亏了您啊,蔗姑!”
大妈激动得语无伦次,接过水碗便飞奔到痴呆男身边,一把将他扶坐起来。
“哎?这……这是啥?我不喝行不行啊!?”
看到那黑乎乎漂着纸灰的水,男人顿时慌了神,挣扎着往后缩。
“什么?你……你会说话了?!老公,你醒过来了?天呐!你真的好了!蔗姑真是活神仙啊!”
大妈一听到丈夫竟清晰地说出整句话,当场喜极而泣,转身就对着蔗姑深深鞠躬道谢。
不等男子反应,她一把捏住他的下巴,硬是把整碗水全灌了进去。
“咳咳咳——”
呛得满脸通红的男人在妻子搀扶下踉跄起身,摇摇晃晃地离开了道观。
“哼,这种人也配当丈夫?还偷偷摸摸去那种地方!”
蔗姑冷哼一声,脸上满是鄙夷。
话音未落,她目光不经意扫向秦渊,却猛地瞪大双眼——只见少年周身密密麻麻围着上百个婴灵,影影绰绰,几乎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
“师侄快躲开!”
她惊叫一声,本能冲上前一把抱起还一脸茫然的秦渊往外狂奔。
可待她回头一看,心头顿时一凉——那些阴气森森的小孩竟也跟着被带了出来!
“你……你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婴魂?!”
她喘着粗气,声音都在发抖。
“咳咳……别紧张,这些都是医院流产的胎儿所化。
我跟我师父打算送他们顺利转世。
刚才我觉得糕点挺香,就让他们出来尝一口……”
秦渊无奈地揉了揉鼻子,心里苦笑不已——堂堂修行之人,居然被人像孩子一样抱着跑上大街。
虽说是孩童模样,但他好歹也有几分自尊,当即从蔗姑怀里挣脱下来,站定身形。
“吓死我了……原来是这样。”
蔗姑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
秦渊抬手轻挥,四周飘荡的婴灵瞬间消散不见,尽数归于无形。
这一手看得蔗姑暗暗心惊——果然不愧是九叔亲选的首席传人,这般控魂驭灵之术,绝非寻常道士能及。
“要不……这些小家伙先放我这儿待几天?”蔗姑迟疑片刻,试探着提议,“毕竟它们心头都有怨念,若能在人间受些香火供奉,慢慢化解戾气,来日投胎也能走得安稳些。”
秦渊本想婉拒——他完全有能力在超度时抽离怨气,无需这般麻烦。
但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
反正这些婴灵暂时无处可去,若能在这世间感受一点人间温情,吃顿热饭、听句祷告,心中多一分善意,将来为人也好,为善也为父母积福。
世人之所以常有人暗中供养婴灵,便是存了这份心思:今日你受我一炷香,来生或许就成了我家骨肉。
哪怕前世有怨,今生多一份慈悲,也不至于堕入邪途。
再恶的人,也希望自己的孩子品性端正;再苦的灵魂,也曾渴望被温柔以待。
“那就劳烦师姑了。”秦渊微微颔首,顺势将随身的布包交到她手中。
“你们……要走?”
蔗姑怔了一下,眼神闪过一丝失落。
她当然知道九叔早已成家,可只要能远远看一眼那个身影,心里便觉得踏实。
“嗯,应该还要七八天才动身,除非突发急事。”
秦渊认真答道。
两人又寒暄几句,秦渊便告辞离去。
“蔗姑——”
正说着,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领着个年轻女子走了进来,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
“哎哟!吓我一跳,干嘛呢你!”
蔗姑吓了一跳,没好气地瞪着他。
“嘿嘿,蔗姑,是这么回事……我婆娘走了好些年了,如今我想续个弦,可心里总犯嘀咕——怕老伴儿在下面不乐意啊。
您能不能帮我问问她的意思,让我跟她聊两句?”
胖子搓着手,一脸谄笑。
“问米?那种事儿我可不沾!”蔗姑立马摇头,“万一她上了我的身不肯走,你趁机耍流氓怎么办?我一个孤身女人,惹上这种麻烦找谁说理去!”
“嘿嘿,怎么可能没喜欢的人呢!你瞧,我现在可是有心上人了。”
那胖乎乎的男人猥琐一笑,和身旁的女子交换了个眼神,随即朝蔗姑咧嘴说道。
两人目光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如今身边已有年轻貌美的伴侣,谁还稀罕你这老妇?
“哼!就这一回啊,可别指望我便宜你!”
蔗姑哪会看不透他们的心思,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
“好好好,绝不多说!”
胖子忙不迭点头,一脸堆笑。
没过多久,蔗姑便摆好了法坛,三碗白米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她与胖子及其情人围坐一圈。
“对了,你媳妇叫啥名儿?”
蔗姑忽然想起,随口一问。
“关你什么事!”
胖子脱口而出,语气粗鲁。
“什么?关我事?你搞不搞清楚,是你求上门来的!”
蔗姑顿时火起,直接骂了出来。
“哎哎,不是那个意思!我姓官,我老婆叫李辟,所以人都喊她官李辟氏。”
胖子连忙改口解释。
“哦……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