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我赌的不是你，我赌的是这个时代的未来
“林主任，你这是在邀请我，陪你一起赌上身家性命。”
苏曼的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落下，没有激起回音，却仿佛让墙壁上的每一粒灰尘都开始震动。
林默没有否认。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看着这个站在中国商业金字塔尖的女人，看着她眼中那片由理智、野心、贪婪和恐惧交织而成的风暴。然后，他笑了笑，那笑容坦然得近乎残酷。
“苏总，难道你来这里，不是为了寻找一场值得你赌上身家性命的牌局吗？”
苏曼被他这句话问得一愣。
是啊。她问自己。
她早已过了为三五个点的利润斤斤计较的阶段。曼殊集团已经是一艘巨大的商业航母，平稳，安全，但也庞大到难以掉头。她每天签署的文件，批准的预算，处理的事务，都不过是让这艘航母沿着既定航线，再平稳地向前滑行一小段距离。
安全，却也无趣。
她像一只被关在黄金笼子里的鹰，羽翼丰满，利爪锋锐，却只能日复一日地梳理自己的羽毛，遥望那片早已无法企及的天空。
直到林默的出现。
这个男人，用一份看似疯狂的计划，在她黄金笼子的栏杆上，撬开了一条缝。缝隙外，是电闪雷鸣，是狂风暴雨，是无尽的风险，却也是一片广阔到足以让她重新展翅的天空。
她踱步到那幅巨大的地图前，手指再次划过那片广袤的西部。
“我二十六岁那年，接手曼殊集团。”她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遥远的回忆，“集团当时深陷三角债，濒临破产。所有元老都劝我收缩业务，变卖资产，断臂求生。”
林默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我没听。”苏曼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我用集团最后一块地皮做抵押，借了一笔高利贷，全部投到了当时谁都不看好的互联网泡沫里。所有人都说我疯了，说我会在一个月内，把老爷子一辈子的心血输个精光。”
她转过身，看着林默，眼神里闪烁着当年那个二十六岁女孩的影子，疯狂，决绝，一往无前。
“我赢了。那一仗，奠定了曼殊集团之后二十年的辉煌。”
她顿了顿，目光从回忆中收回，重新变得清澈而锐利。
“从那天起，我给自己定了一个规矩。我从不赌人，因为人心最易变。我也不赌钱，因为钱只是工具。我只赌一件事——时代。”
她的声音，在这一刻，拥有了一种超越商业的厚重感。
“二十年前，我赌的是互联网会改变中国的商业形态。十年前，我赌的是房地产会成为拉动经济的引擎。每一次，我都赌对了。不是因为我比别人聪明，而是因为我能听到时代车轮滚动的声音，并且敢在它碾过来之前，把自己的身家都押在它前进的方向上。”
她一步步走回到林默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缩短。这一次，她眼中那片翻涌的风暴已经平息，取而代de的是一片深邃如夜空的平静。
“林主任，你说的对。你的个人前途，你的政治生命，对我来说，一文不值。我不会把曼殊集团的未来，押在任何一个人的信誉上，哪怕这个人是未来的国家元首。”
她微微俯身，与坐着的林默平视，那双美丽的眼眸里，倒映着他清晰的影子，也倒映着他身后那片广袤的、代表着未来的地图。
“但是，在你身上，我再次听到了那种声音。”
“那种一个旧时代正在落幕，一个新时代即将开启的声音。”
“东部的资本需要寻找新的海洋，西部的土地渴望得到雨露的灌溉；国家的意志需要一把锋利的刀，去切开那些阻碍血液流动的毒瘤。这一切，就像你说的，是趋势，是无法阻挡的洪流。”
“所以，这场赌局，我跟了。”
她的话，没有丝毫的激动，平静得像是在签署一份普通的合同。但每一个字，都重逾千钧。
林默的心脏，在这一刻，才真正地落回了实处。他知道，从这一秒起，他那艘停泊在纸面上的战舰，终于注入了第一份，也是最关键的燃料。
苏曼直起身，脸上绽放出一个笑容。那笑容里，有商人的精明，有赌徒的疯狂，更有作为伙伴的、心照不宣的默契。
“不过，我赌的不是你，林默。”
她的目光越过林默，投向窗外那片无垠的苍黄，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条黑色的巨龙，在那片土地上蜿蜒腾飞的未来。
“我赌的是这个时代的未来。”
说完，她拿起自己的手机，按下一个号码。
“王助理，你进来一下。”
几秒钟后，那个干练的首席助理推门而入。
“苏总。”
“起草一份合作备忘录。”苏曼的语速极快，不带一丝犹豫，像一位发号施令的女王，“甲方，西部经济内循环发展试验区办公室。乙方，曼殊投资集团。”
“核心条款三条。”
“第一，双方共同发起设立‘西部基础设施建设投资基金’，首期目标，修建连接绿洲市与红石城的沙漠高速公路。”
“第二，曼殊集团作为基金创始合伙人，承诺投入项目所需全部前期资金，并负责引入后续社会资本。试验区办公室负责项目的一切行政审批、政策协调与地方关系。”
“第三，作为回报，曼殊集团将永久性享有该高速公路未来经营收益的百分之三十，作为优先分红。具体细则，由我们的法务团队与试验区办公室后续磋商。”
王助理一边飞快地在平板电脑上记录，一边用眼角的余光，难以置信地瞥了一眼对面的林默。他跟了苏曼十年，从未见过她如此迅速地做出过一笔如此庞大的投资决策。这已经不是商业决策了，这简直是……托付终身。
“打印出来，一式两份。”苏曼吩咐道。
“是，苏总。”
王助理退了出去，会议室里再次只剩下林默和苏曼两人。
“林主任，满意吗？”苏曼重新坐下，端起茶杯，姿态优雅地吹了吹那本不存在的热气。
“苏总的魄力，让我佩服。”林默由衷地说道。
“别佩服我。”苏曼放下茶杯，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等你什么时候把那百分之三十的分红，变成真金白银打到我的账户上，再来佩服也不迟。”
林默也笑了。
很快，王助理拿着两份刚刚打印出来、还带着墨香和温度的备忘录走了进来。
没有香槟，没有盛大的仪式。
就在这间简陋的招待所会议室里，在一张掉漆的会议桌上，林默和苏曼，分别在那两份将可能改变中国西部未来数十年格局的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当笔尖离开纸面的那一刻，林默和苏曼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对视了一眼。
他们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同样的东西——一种即将踏上未知征途的兴奋，和一种将要把世界搅个天翻地覆的豪情。
“合作愉快。”苏曼主动伸出手。
“合作愉快。”林默握住她的手，温润，而有力。
就在这时，苏曼的私人手机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了起来，用的是免提。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的男性声音：“苏总，是我，老黄。听说你去西部了？我刚得到消息，上面好像真的有大动作，你可别冲动，那地方水深，当心被套牢啊！”
这个声音，林默有些耳熟，似乎是东部另一家资本巨头的掌门人。
苏曼看了一眼林默，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对着电话说道：“老黄，谢谢关心。不过你晚了一步，我已经上船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一声惊呼：“什么？！你……你真投了？！”
“是啊。”苏曼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船票不多，林主任这里的头等舱，已经被我包了。你要是想来，可能得从二等座开始排队了。”
说完，她便挂断了电话，留下电话那头震惊错愕的“老黄”。
她看着林默，眨了眨眼，像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女孩：“林主任，你看，东部的‘活水’，好像已经闻到味道，开始骚动了。”
林-默笑了笑，他知道，苏曼的这个电话，既是宣告，也是一种无形的杠杆，将撬动更多犹豫不决的资本，向西部汇聚。
钱的问题，在这一刻，似乎真的解决了。
然而，林默的目光，却不自觉地再次飘向了墙上的地图。他的视线越过了那些即将被资本热潮淹没的城市，最终，落在了最南端那个被红色记号笔重重圈出的、如同孤岛般的县城上。
黑水县。
苏曼带来的，是资本的活水。
可那里的水，却是另一种水。
一种更深，更冷，也更致命的……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