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滞。窒息。
绝对的黑暗吞噬了所有光线,只剩下沉重的“咚…咚…”声,如同来自幽冥深处的巨鼓,穿透厚重粘稠的淤泥,狠狠砸在林霄的脏腑之上。
他仰面深陷在淤泥之中,口鼻被腥臭刺鼻的胶质物死死封堵,每一次尝试呼吸都如同吞咽滚烫的刀片,撕扯着灼烧般的胸腔剧痛。体内,刑天战纹的反噬像无数烧红的烙铁,在每一寸筋骨间肆虐,榨干了最后一丝力气。别说挣扎,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只有怀中那具冰冷、僵硬如冰雕般的躯体——司徒影,是他在这无边死寂中感知自身存在的唯一锚点。
嗡……
一丝微弱到几乎消散的幽蓝色光晕,毫无征兆地在司徒影紧贴他胸膛的皮肤下闪过。
光晕亮起的刹那,包裹着两人的粘稠淤泥竟产生了极其微弱的“退避”!仿佛畏惧着某种更高位阶的存在,那些滑腻污浊的物质自发地向后收缩,形成了一圈仅寸许、短暂得如同呼吸般的“真空”地带!
“嗬…嗬…” 喉头一松,林霄贪婪地、不顾一切地吸入了一口浑浊的空气,腐败的腥气混杂着浓重的金属锈蚀味道瞬间冲入鼻腔,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淤泥顺着嘴角滑落。
司徒影身体的“应激排斥”还在!微弱,却顽强!在这片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里,这一丝幽蓝微光,就是唯一的、渺茫的希望火种!
咚!!!
一股更加强烈、更加狂暴的震动从下方深渊猛然传来,仿佛地核在咆哮。粘稠的淤泥如同被惊醒的活物般剧烈翻涌、挤压。借着那转瞬即逝的幽蓝微光,林霄惊骇地看清了身下的“地面”——那并非寻常的泥土岩石,而是无数扭曲断裂的金属残骸、棱角分明的岩石碎块,甚至夹杂着某种庞大到令人心悸的惨白生物骨骼!所有这些残骸,不分彼此,被那粘稠如墨的黑暗物质强行揉搓、压缩、粘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片阴森诡异的“基岩”!视野的尽头,巨大得超出想象的阴影轮廓在绝对的黑暗中若隐若现,连绵起伏,如同沉眠万古的洪荒巨兽那嶙峋的脊骨。
“呃…”一声压抑痛苦的闷哼从斜前方的黑暗中传来。
淤泥搅动,一团黯淡却异常坚韧的磐石色光芒艰难地撑开了一个狭小的空间。陆乘风半个身子被卡在几根巨大的骸骨与金属板的夹缝中,嘴角挂着一道蜿蜒的血线,但那磐石般的褐芒顽强地护住了他的心脉要害。他显然刚刚恢复意识,正试图挣扎起身,然而无处不在的恐怖引力拉扯着他,淤泥那令人绝望的粘滞性更是将他死死拖拽,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像是在凝固的沥青中跋涉,磐石褐光在黑暗侵蚀下剧烈摇曳明灭。
“陆…师兄!”林霄嘶哑着嗓子奋力喊道,声音在粘稠的介质中沉闷微弱,几乎被深渊的搏动声淹没。
陆乘风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锁定幽蓝微光的方向,瞳孔骤然收缩,爆发出绝境逢生的强烈震撼:“林师弟?!司徒姑娘她…?!”他立刻意识到司徒影体表微光的特殊作用,没有丝毫犹豫,拼命催动体内残存的真元,操控着那圈磐石褐光,如同在泥沼中拖拽千钧巨石,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向着林霄两人的方向挪动。每一次微小的挪移,都让那磐石光芒肉眼可见地黯淡一分!
就在这时——
司徒影心口位置,那原本微弱闪烁的幽蓝光芒陡然暴涨!
光芒不再是断续的闪烁,而是如同拥有了生命般,开始稳定、有力地搏动起来!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光芒搏动的频率,竟与深渊下方传来的那沉重如鼓的心跳声……完全同步!!!
嗡!嗡!嗡!
每一次搏动,那幽蓝光芒便向外强硬地扩张一分,散发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浊的淤泥排挤开来!一个勉强能容纳三人蜷缩身体的幽蓝色气泡,在绝对的黑暗中倔强成型!气泡光膜之外,粘稠的黑暗物质如同被激怒的凶兽,疯狂地冲击、拍打着光膜,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腐蚀声,仿佛无数细小的毒虫在啃噬,却始终被气泡内那更高阶、更本质的能量死死阻挡在外!
“这…这是…星骸本源的力量?!”陆乘风又惊又喜,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当机立断,立刻将护身的磐石褐光收缩至紧贴体表,最大限度地减少消耗,将生存的希望完全寄托在这神秘的幽蓝气泡之上。
林霄紧紧抱着司徒影冰冷的身躯,手臂因用力而微微颤抖。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冰冷刺骨的搏动,正从她身体的深处传来,与那深渊心跳紧密呼应。这不是生命的复苏,更像是沉寂在她体内的星骸本源,被外界这股庞大恐怖的同源力量强行“激活”了某种防御机制!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穿透幽蓝的光膜,死死投向心跳来源的深渊深处,一个惊悚到让他头皮发炸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
司徒影体内的星骸碎片,与这归墟核心的“母体”……同根同源!
这碎片,是开启秘密的钥匙?是引路的坐标?还是……唤醒这沉睡巨物的致命引信?!
“柳师妹呢?!”陆乘风突然急促地问道,声音里充满了焦灼。
林霄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眼前瞬间闪过柳萱被那诡异月白色触须缠绕拖入深渊的画面。他刚想开口回应——
异变陡生!
司徒影的心口处,毫无征兆地爆射出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幽蓝光束!这道光束仿佛无视了粘稠黑暗物质的阻隔,带着一种穿透虚空的决绝,骤然撕裂深渊的粘稠黑幕,笔直射向那沉重心跳的来源之地!
光束所过之处,淤泥消融,骸骨瓦解,金属残骸无声汽化,一条短暂而笔直的“通道”在绝对的黑暗中强行开辟出来!
就在那通道尽头急速扩大的景象,被幽蓝光芒惊鸿一瞥地照亮——
那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纯粹由蠕动黑暗物质构成的“海洋”,无边无际,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恶意。而在那黑暗之海的中心,一颗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心脏”正悬浮搏动!
那颗心脏的构成,足以让任何目睹者陷入疯狂!亿万条蠕动的、闪烁着冰冷月辉与污浊黑暗的粘稠触须,以一种亵渎而扭曲的生命形态,彼此纠缠、融合,构成了心脏的主体!月光与黑暗,两种截然对立的力量,在此刻以一种令人作呕的方式交织在一起,每一次搏动,都牵引着整个深渊的震荡!浓郁的黑暗物质如血液般在触须的间隙流淌,冰冷的月华则如同镶嵌其中的苍白脉络!
而就在这颗恐怖巨心的正上方,数条最为粗壮的月白色触须,如同来自地狱的锁链,死死缠绕着一个渺小脆弱的人影!
柳萱!
她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状态——大半身躯已经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是转化成了类似那粘稠黑暗与冰冷月光融合而成的胶质状态!她的身体正以一种缓慢而无可抗拒的速度,沉向那颗巨大心脏的核心深处!
更加触目惊心的是她的额头。那里,一个炽亮如星辰的烙印清晰无比地浮现出来,正散发着与下方心脏搏动同频的苍白光芒。这烙印仿佛在欢呼雀跃,牵引着她下沉,如同一个迷失的灵魂,正被无形的脐带拉扯着,回归孕育它的黑暗母体胚胎之中!
“萱——!!”
林霄目眦欲裂!一股撕裂灵魂的剧痛伴随着无法抑制的暴怒与恐惧,火山般在他胸膛爆发!他眼睁睁看着柳萱在沉沦,在消融,向着那恐怖的源头靠近!
幽蓝光束打通通道的瞬间,司徒影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原本白皙透明的皮肤下,蛛网般的幽蓝色裂痕疯狂蔓延开来,仿佛精美的瓷器即将崩碎!维持着生命气泡的幽蓝光芒也随之急剧闪烁,明灭不定!一股强大的吸力正从那深渊心脏传来,透过光束形成的通道,疯狂抽取着司徒影体内星骸碎片的力量!
透支!不可逆转的透支!
“林师弟!气泡要破了!”陆乘风怒吼,眼中血丝密布。他猛地将收缩的磐石褐光再次爆发开来,如同磐石生根,死死顶住那剧烈震颤、布满裂痕的幽蓝气泡光膜!褐光在与黑暗的侵蚀对抗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下方深渊,那颗由月光与黑暗交织而成的搏动巨心,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钥匙”的靠近,骤然加快了收缩的频率!
咚咚咚咚咚——!!!
恐怖的重叠心跳声如同灭世的丧钟,瞬间在整个深渊核心炸响!那股无处不在的恐怖引力,在这一刻倍增!柳萱下沉的速度猛然加快!缠绕着她的月白触须兴奋地舞动着,将她加速拖向心脏的核心!
与此同时,包裹着林霄三人的幽蓝气泡,在核心抽取力量与暴增引力的双重冲击下,发出了令人绝望的、清脆的碎裂声!蛛网般的裂痕瞬间爬满整个气泡!
生死存亡,只在刹那!
林霄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锁定通道尽头那颗即将吞噬柳萱的恐怖巨心。电光火石之间,他作出了决断!
体内早已枯竭的血脉深处,沉寂的刑天战意最后一次咆哮而起!那不是力量的涌现,而是一股不顾一切、玉石俱焚的意志洪流!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因力量透支而裂纹蔓延、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的司徒影。没有时间了!
冲过去!趁通道还在!趁气泡未碎!趁这最后的光芒还未熄灭!
要么夺回柳萱!要么……毁了那颗心!
“陆师兄!撑住!”林霄一声爆喝,如同濒死凶兽的最后嘶吼!
他猛地调动起全身每一分残存的力量,那力量甚至不足以支撑行走,却被他全部灌注于双腿,狠狠一蹬脚下冰冷的骸骨基岩!同时,他将怀中司徒影用力推向身旁全力支撑的陆乘风怀中!“护住她!!”
借着蹬踹的反冲之力,林霄如同一支离弦的染血之箭,瞬间挣脱了幽蓝气泡的保护范围,一头扎进了那条由星骸光束强行撑开的、正在快速崩溃的通道!
粘稠到极致的黑暗物质瞬间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如同亿万条冰冷的舌头舔舐着他的皮肤,疯狂侵蚀着他的护体罡气。通道两侧,被光束消融的淤泥和残骸正急速回流填补空缺。通道在崩塌!引力在撕扯!死亡的气息浓稠得化不开!
但他眼中只有前方!只有那颗搏动的巨心!只有被触须缠绕、即将沉入其中的柳萱!
刑天战意在绝境中燃烧,化作一股不屈的蛮力,推动着他破开阻力,在狭窄的通道中奋力前冲。骨骼在哀鸣,肌肉在撕裂,速度却快得惊人!他右手猛地向后一探,五指如钩,死死扣住背后那柄与他心意相通、沾染过无数强敌之血的本命古剑!
锵——!
一声清越而决绝的剑鸣,在死寂的深渊中陡然响起!冰冷的剑锋出鞘,映照着幽蓝通道的光芒,也映照着林霄眼中那焚烧一切的决绝。
数十丈的距离,在粘稠的减速与死亡的追逐中,仿佛被无限拉长。通道壁的回流越来越快,视野尽头柳萱的身影在巨心的衬托下渺小得令人心碎。她的下半身几乎已经完全融入了那胶质的月光与黑暗之中,只剩下头颅和肩膀还在触须的缠绕下挣扎般露出。
“等我!”林霄在心中无声咆哮,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咸腥的血气上涌。
终于!
他冲到了通道的尽头!身体如同炮弹般,狠狠撞入了那片由纯粹蠕动黑暗构成的“海洋”边缘!巨大的阻力让他身形猛地一滞!
那颗由月光触须与粘稠黑暗构成的搏动巨心,就在眼前!近在咫尺!它每一次收缩舒张,都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威压和邪恶的生命力。缠绕着柳萱的触须末端,已经没入了心脏表面那层蠕动的胶质之中!
柳萱似有所感,紧闭的眼睫剧烈颤动了一下,似乎想睁开,却徒劳无功。额头的烙印光芒刺眼。
“给我……放开她!!”林霄目眦尽裂,爆发出震碎灵魂的怒吼!无视那足以压垮山岳的恐怖重压,无视那疯狂侵蚀血肉的粘稠黑暗,他高举手中长剑!
刑天战意,燃烧殆尽!
所有残存的力量——精血、神魂、乃至最后一丝意志——不顾一切地灌注进冰冷的剑锋之中!
嗡——!!!
古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不再是幽蓝,而是刺眼炽烈的血金色!剑身嗡鸣震颤,仿佛承载不住这股玉石俱焚的力量即将崩碎!
剑光划破浓稠的黑暗海洋,带着林霄决死的意志,带着夺回同伴的执念,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化作一道撕裂虚空的匹练,不顾一切地斩向那颗搏动的、由月光与噩梦交织而成的恐怖心脏!
剑锋所指,正是柳萱沉没的位置!
要么斩断触须!要么……连心脏一起,斩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