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苗寨中央的空地前，男男女女围在一起，随着音乐节拍敲竹竿。
白天里见到的小姐妹站在中心，油亮的黑色辫子随着蹦跳的动作上上下下，面前的青年半蹲，往地上敲竹竿，发出清脆的声音。
两人目光所及之处，情愫暗生。
他们并不是这场祭祀中唯一的小情侣。
欢声笑语之下，圣女匆忙准备接下来的祭祀。
陈迹他们很快就将鸡蛋带回来了。
阿雅接过，再用青色染料重新涂抹外壳，绘出繁杂华丽的蝴蝶纹路。
“每个寨子的纹路都是不一样的，苗族人能通过衣服的花纹分辨对方是哪儿的人。”
只要一眼，就能知道对方是什么人，是生苗还是熟苗。
阿雅将画好的鸡蛋重新摆进篮子里，看向陈迹他们，“走吧，时间快到了。”
他点点头，与楚染爱肩并肩跟上。
越往寨子中心走，音乐和欢呼声越大。
寨民们一见到圣女，欢呼的声音几乎能掀翻火把，浓厚的气氛将他们团团围住。
连一向冷淡的陈迹，都有些被气氛带动，脸上的表情稍微融化了一些。
阿雅站在篝火前，将竹篮中的枫叶、糯米团和米酒挨个摆好，坛上也早已经摆好新鲜牛肉。
她屈膝跪下，垂眸阖眼，从篮子中再挨个拿出鸡蛋。
随着拿出鸡蛋的动作，她用苗语缓缓唱出《蝶母歌》，声音不高却清亮动人。
“我们来看十二个蛋，一个拉着一个手，亮的生哪个？白的生哪个？……亮的生出兄天，白的生出姜央，黄的生出牛，蓝的生出蛇。”
神话中的故事从她的歌声中吐露，第一枚鸡蛋裂开，从中爬出一只黏着湿答答翅膀的亮色蝴蝶。
待翅膀风干后，它缓缓顺着微风飞了起来。
歌还在继续唱着，越来越多的蝴蝶从中爬了出来。
楚染爱睁大眼睛，被眼前的蝴蝶群震惊了，她伸出指尖，其中一只青色蝴蝶停留在指尖，伸出口器，舔舐手指上的盐分。
看起来有点眼熟？
像白天的那一只，提前孵化逃跑了。
一阵微弱的刺痛，她的指尖滴下一滴鲜血。
她皱皱眉，看向陈迹，却发现陈迹的目光一直盯着蛋壳，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在看什么？”
“觉得有点瘆得慌。”他回答，“蝴蝶这种生物……真有点克苏鲁。”
“克苏鲁。”
“从软乎乎的虫子破茧成蝶，茧里的粘稠液体随着时间推移。根据基因编码变态发育成各种器官。
在大学的生物实验中，专门实验过这种变态发育的虫子……只要条件足够，完全可以造出个在眼睛上长出无数个口器，浑身长满磷粉的怪物来。”
明明是个巫师，陈迹却在讲科学这方面无人能及。
看来还是上学上太多了。
“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苗族人将蝴蝶妈妈当成万物的母亲，是不是特别有道理呢？”
从几千年前就发现了蝴蝶是种变态发育虫子，世间万物宛若蝶变。
陈迹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倒是理解的快。”
“哈哈，怎么，高看我一眼了吗？”她骄傲地抬起下巴，火光下浅色的大眼睛烁烁发光，带着热气扫在他的脸颊上。
陈迹收回视线，支着腿欣赏面前的祭祀环节。
夜色中，蝴蝶看不清远处的路，只能长久地停留在明亮的寨子里。
它们飞舞，磷粉掉落，投下的阴影像雪的影子。
最后一枚蛋，尚未孵化，陈迹定睛一看，竟然是他们新拿来的那颗蛋。
难不成是因为时间不够，才没来得及孵化？
这样算来，他俩这下成了罪魁祸首。
若是祭祀出现差错，恐怕吃不了兜着走，到时候竖着进苗寨，横着出去。
他盯着那颗蛋，眉头皱起。
在紧张的气氛中，蛋壳表面突然裂开了一条缝。
一只紫蓝色花纹的蝴蝶爬了出来，腹部巨大无比，等翅膀风干后，完全张开了竟然有碗口那么大。
它的翅膀左右吸合，红色的复眼观察着众人。
“……我从来没见过这种蝴蝶。”
“蝴蝶妈妈显灵了？”
蝴蝶飞了起来，围绕着人群，在各自期待的目光下，它停留在阿雅的小姐妹鼻尖，套出尖锐的口器。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中，口器好似匕首锋利，直接插进了她的鼻腔，穿透肌肉组织。
它大口大口吮吸起来。
几秒钟之内，那个言笑晏晏的姑娘向后摔进情郎怀中，失去了生息。
“你醒醒！”
“姐姐她是睡着了吗？”
有人将手指放在她的鼻子下，发现她已经停止了呼吸，瞬间惊悚地收回手。
“她……没气了？”
“什么？！”
惊恐在人群中四散，生根发芽。
“虫！！莫让它跑了。”
人哪里吃得上蝴蝶，它仿佛能夜视一般，扇动翅膀的动作像反派拍拍屁股退场的模样，隐入夜色之中。
“我想起来了，这不是蝴蝶妈妈，也不是普通的蝴蝶。”
一个身材佝偻的八岱说道，指着蝴蝶离去的方向，大呼道。
“这是鬼蝴蝶。”
鬼蝴蝶其实不是蝴蝶，而是一种大蛾子，长得十分华丽，乍一眼看上去和蝴蝶极其相似。
它是蛊灵所化，能用口器吸管吸食人类的灵魂。
经常有老人说什么，要远离飞蛾，飞蛾不仅有毒，还会吸食灵魂，是灵魂的窃贼。
说的就是鬼蝴蝶。
它的磷粉也有剧毒，掉到嘴里变哑巴，掉进耳朵变聋，掉眼睛里变瞎。
“这不对啊！”
楚染爱与陈迹挤进人群，其中楚染爱不肯相信一个好端端的人，竟然就这么荒唐地被鬼蝴蝶杀了。
“我可是天命之女，咱俩好歹也算主角，她肯定还没死透。”
按常理来说，她可是阿雅圣女的好姐妹，属于有点戏份的Npc，肯定要在死前说几句重要的遗言。
以此推动剧情发展。
“这么鬼道理？”陈迹一脸疑惑。
楚染爱拍了拍姑娘的脸，不可置信道，“还真死了。”
死的这么利落，连句遗言也不留下。
“人死了就是死了，哪来那么多话。”
陈迹扶额，将楚染爱护至身后，防止失控的人群发生推搡事件。
圣女阿雅没想到自己的好朋友会死，更没想到鬼蝴蝶是她亲自孵化出来的。
痛苦之下，她泪流满面，扑倒在尸体上，哀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