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川的传声藤上,“家”字绒毛果刚裂开,藤身便泛起温润的玉色,顺着藤脉往四下蔓延。江南乌篷船的藤帘上,突然织出串小小的“家”字纹,随着船摇荡,纹络里渗出淡淡的桂花香——是戈壁的牧人对着藤语花说“家里的桂花开了”,香息竟顺着藤脉漂了过来。
黄土的窑洞里,老嬷嬷正用藤条编筐,指尖划过藤条时,筐壁上突然浮出几个圆鼓鼓的字:“囡囡寄的点心收到了”。字的边缘闪着微光,像戈壁的沙粒在发光——那是远在戈壁的孙女对着传声藤念叨的话,藤条竟把这份惦记织进了筐里。
戈壁的帐篷外,牧人给马添料时,发现马槽边的红藤突然绕成个圈,圈里浮着江南的水墨画:乌篷船泊在桥洞下,船头摆着刚摘的菱角。画旁还有行小字:“阿爹说你爱吃这个,托人捎了一筐”。牧人摸着藤圈笑,眼角的皱纹里都浸着暖,转身就把画拓在帐篷的毡子上,天天看。
红藤部落的摇篮旁,那串藤编长命锁突然发烫,锁上的藤纹里钻出个小小的人影,是江南的绣娘在灯下穿针引线,嘴里念叨:“给娃绣个平安符,针脚要密才结实”。人影边还飘着丝线的光,落在锁上,竟真的凝成个小小的平安结。
千川镜旁的藤架上,新结的绒毛果越挂越密,有的写着“灶上炖着汤”,有的画着“院里晒着粮”,还有的嵌着孩子的涂鸦——黄土的娃画了只歪歪扭扭的羊,江南的娃描了条游来游去的鱼,这些零碎的日常顺着藤脉缠在一起,竟织成张巨大的网,网眼处闪烁着“我们”的光。
阿禾站在藤架下,看着网里流转的影:戈壁的星子落在江南的水里,黄土的炊烟缠上红藤的晨雾,每个“家”的碎片都在网里发亮。她忽然伸手碰了碰最近的颗绒毛果,果壳裂开,飘出句软软的声息,是个刚会说话的娃在喊“娘”,声线里混着江南的糯、黄土的憨、戈壁的亮,像颗融在一起的糖。
“这哪是藤语啊,”阿禾笑着抹了把眼角,“这是千川的人,把日子纺成了线,再用念想织成了家。”
话音刚落,整片藤架突然亮起,所有的字、影、香都往中心聚,凝成个暖暖的光球,光球里,无数张笑脸叠在一起,对着她齐声说:“我们回家啦。”
光球散成星子,落在千川的每个角落。江南的窗台上,星子变成朵花;黄土的炕桌上,星子凝成块糕;戈壁的马鞍上,星子化作片叶——每个地方的“家”,都多了点来自远方的暖。
光球散成的星子落满千川,传声藤的玉色藤身突然爆出细密的网纹,像把千川的家都织进了藤脉里。江南的乌篷船藤帘上,“家”字纹旁多了串黄土的谷穗;黄土窑洞的藤筐壁,孙女的字迹边缠上了戈壁的马鬃;戈壁帐篷的毡子画里,乌篷船旁泊了艘红藤扎的筏;红藤部落的长命锁上,平安结又缠了圈五域的紫藤绒。
阿禾新织的“全家福网”就挂在和藤主藤上,网眼用千川各地的藤丝编成:江南的水藤软如绸,黄土的山藤韧如绳,戈壁的沙藤糙如麻,红藤部落的红藤烈如火。网中心用金藤丝绣了个大大的“家”,风吹过时,网眼晃动,各地的藤丝互相摩擦,发出“沙沙”的响,像千川的人在屋里说闲话。
分香渠的合水藤顺着网纹往千川的家宅蔓延,藤根钻进灶膛下的土,藤叶爬上门框,在每户人家的门楣上结出个小小的藤环。江南的环上开粉花,黄土的环上挂谷穗,戈壁的环上系马铃,红藤的环上缠红绸。有人推门回家,环就轻轻晃,像家里的人在说“回来啦”。
胡商的酒窖添了“家酿格”,每个格子都用不同的藤木隔开,却用金藤丝在顶上连成片。江南的米酒、黄土的果酒、戈壁的马奶酒、红藤的野果酒,香息顺着金藤丝混在一起,开窖时,竟像走进了千川的家宴,每种酒香里都裹着别家的味。
传信囊里的物件越来越“家常”:江南的绣娘寄来绣着戈壁星空的枕套,黄土的老嬷嬷捎去掺了江南糯米的糕粉,戈壁的牧人送来回纹刻着红藤花的马鞍垫,红藤部落的巫医则托人带来裹着五域藤绒的婴儿襁褓。附信的藤叶上,字里行间都是“给家里添点东西”的亲昵。
乐师们的《全家福谣》顺着网纹传响,调子不再分彼此,江南的笛里有黄土的腔,戈壁的琴里混江南的韵,红藤的哨里缠五域的调。奏到“家门常打开”这句时,千川每户人家的藤环都跟着颤,门楣上的花、穗、铃、绸一起动,像无数扇家门在同时迎客。
老族长在千川镜前摆了张“聚家桌”,桌面用千川的木片拼成,桌腿缠着传声藤的网纹。他对着镜子喊:“来,各家都往桌上放样东西。”江南的人放了碟菱角,黄土的人摆了块米糕,戈壁的人搁了片风干的羊肉,红藤的人添了颗野果,镜里的桌上竟真的堆起了满满的吃食,像场永不散的家宴。
夜里,千川的孩子们躺在藤编的摇篮、炕席、吊床上,听着门楣藤环的晃动声,闻着窗外合水藤的清香,手里攥着从别家捎来的小物件。江南的孩子摸着戈壁的马鬃,黄土的孩子捏着红藤的野果,梦里都是千里外的家:有马群在谷穗旁奔跑,有红藤在乌篷船边开花。
红藤部落的婴儿长了颗新牙,咬着长命锁咯咯笑,锁上的紫藤绒沾了点口水,五域坊的和藤主藤突然晃了晃,落下片带着奶香的叶,正好飘进婴儿的小手里。那孩子攥着叶,梦里竟发出“咿呀”的声,像在叫“家”。
阿禾望着全家福网里不断交织的藤丝,看着聚家桌上永远吃不完的吃食,忽然明白,这藤语织的家网,从不是困住谁的笼,是把千川的暖都兜在一处的兜。是门楣藤环上混着的他乡物,是家酿格里缠着的异香,是聚家桌上堆着的百家食,让每个“小家”都成了“大家”的一角,让每个屋檐下的灯,都映着千里外的光。
而那些往家网里钻的合水藤根、在网纹上跑的《全家福谣》、从网眼漏下的家常话,正往千川的每个家宅深处去。它们会让门楣的藤环永远鲜亮,让聚家桌的吃食永远丰盛,让这张网越织越密,直到千川的人都明白——不管走到哪,摸到藤,闻到香,听到谣,就是回了家。
晨光里,全家福网的金藤丝“家”字映着朝阳,千川的门楣藤环同时发亮,环上的花、穗、铃、绸一起朝着和藤主藤的方向,像无数只手,在给远方的家人招手:家里暖,快来呀。
朝阳刚漫过全家福网的金藤丝,千川的门楣藤环就开始“传信”。江南乌篷船的粉花藤环颤了颤,花瓣飘向黄土——落在窑洞的谷穗藤环上,谷穗突然饱满了些,簌簌掉下来几颗新谷,老嬷嬷捡起来笑:“是江南的春信催谷熟呢。”
黄土的谷穗藤环晃了晃,谷壳飘向戈壁——粘在马铃藤环上,铃铛突然响得更欢,牧人赶着马群出门,发现马鬃上都沾着点谷香,“是黄土的秋实给马添劲呢。”
戈壁的马铃藤环摇了摇,铃声顺着藤脉飘向红藤部落——红绸藤环突然红得发亮,巫医抱着婴儿出门,看见红藤上的露珠都映着铃影,“是戈壁的风在给娃唱摇篮曲呢。”
红藤的红绸藤环摆了摆,绸带飘向五域坊——缠在紫藤绒藤环上,和藤主藤突然垂下串花穗,阿禾伸手接住,发现花穗里裹着根婴儿的胎发,“是红藤的新生在认亲呢。”
这些往来的信物在藤网里打着转,像千川的家在互相串门。阿禾把红藤的胎发混进全家福网的金藤丝里,网眼突然变得透亮,能看见千里外的景象:江南的绣娘在给戈壁的枕套绣新花纹,黄土的老嬷嬷往江南的糕粉里加了把聚金果碎,戈壁的牧人正给红藤的马鞍垫缝上块新毡。
分香渠的合水藤根在各家灶台下织成了“暖脉”,谁家灶火升起,暖意就顺着根须往别家传。江南的灶上炖着菱角汤,热气飘到黄土,窑洞里的米糕突然冒起热气;黄土的灶上蒸着窝头,麦香飘到戈壁,牧人的马奶酒竟多了点麦甜;戈壁的灶上烤着羊肉,焦香飘到红藤,部落的野果酒突然烈了几分。
胡商的家酿格里,各种酒的香息缠得更紧了。他新酿的“全家福酒”,取了千川每户人家灶台上的一点水,混着各地的酒液封在藤坛里。启坛时,酒香里飘出江南的菱角香、黄土的麦香、戈壁的奶香、红藤的果香,喝一口,像把千川的烟火气都咽进了肚里。
传信囊里开始出现“家计簿”,用合水藤的叶筋做成,每页都能映出别家的日常:江南页上,绣娘记着“今日绣完第三只戈壁枕套”;黄土页上,老嬷嬷写着“给囡囡寄的糕粉里加了聚金果”;戈壁页上,牧人画着“马鞍垫补了三处,红藤花还艳着呢”。这些字迹旁边,总会有别家添的批注,“枕套针脚密些更好”“糕粉里加把紫藤花更甜”,像家人在互相搭话。
乐师们的《全家福谣》添了段“灶间调”,笛子吹着拉风箱的“呼嗒”声,埙模仿着切菜的“咚咚”声,马头琴学着火苗的“噼啪”声,红藤鼓敲出碗筷的“叮当”声。奏到这段时,千川各家的灶火都会跳两跳,锅碗瓢盆跟着响,像整个千川的厨房都在合奏。
老族长坐在聚家桌旁,看着镜里不断添上的吃食,忽然对身后的孩子们说:“你们看这藤网,多像咱千川的灶膛啊,各家的柴往里头添,烧出的暖,各家都能沾着。”他拿起块江南的菱角糕,糕上竟沾着点戈壁的盐粒,“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才是家。”
夜里,千川的人都做了个相似的梦:梦里有张无边无际的藤网,网眼里挂着各家的灯笼,江南的灯笼映着黄土的窗,戈壁的灯笼照着红藤的门,所有人都在网下围坐,分食着聚家桌上的吃食,说的都是“家里的事”。
藤生望着全家福网里流转的暖,摸着门楣上沾着异乡气息的藤环,忽然明白,这藤语织的家网,从不是地理的圈,是人心的窝。是灶间暖脉里互相渗透的烟火,是家计簿上彼此牵挂的批注,是梦里围坐一桌的欢笑,让千川的每个角落都成了可以依靠的窝,让每个陌生人都成了能递上一碗热饭的家人。
而那些在网里打转的信物、在暖脉里流动的烟火、在梦里交织的笑语,正往千川的每个缝隙钻,把这张网织得更密、更暖,直到所有的藤都记住:家,从不是一间屋,是千万间屋里的人,用藤连着心,用暖缠着情,再也分不开。
晨光里,全家福网的金藤丝“家”字上,落满了千川的露珠,每个露珠里,都映着张笑着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