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由纯粹天道之力凝聚的金色牢笼,正以一种无可抗拒的态势向内收缩,空间在寸寸崩裂,发出细碎而尖锐的哀鸣。顾盼的骨骼已经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视野因剧痛与窒息而阵阵发黑。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这般真切。
就在这绝境之中,一抹温暖的光,自她怀中,顽强地透了出来。
那光芒并不刺眼,初始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与此地冰冷、漠然的天道威压截然相反的温度。它源自那枚魔主所赠,据说是从魔界本源中诞生的“灵根火种”。
这枚火种,在顾盼进入锁龙峡后便一直沉寂,仿佛也被剑阵的威压所震慑。然而,当凌万虚那股不含任何情感、纯粹为了抹杀而存在的“天道”之力,将顾盼逼入死境时,这枚代表着另一方天地本源的火种,仿佛受到了最直接的挑衅,被彻底激发了。
温暖的光芒穿透了顾盼的衣衫,首先触碰到的,便是那不断收缩的金色牢笼。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也没有灵力爆炸的巨响。
那温暖的光,就像是初春的阳光,落在了寒冬的积雪之上。金色牢笼那无坚不摧的挤压之力,在接触到这股光芒的瞬间,竟出现了刹那的消融与迟滞。
原本正在疯狂向内碾压的金色符文,像是遇到了某种天然的克星,运转的速度骤然一缓。
就是这一缓,为顾盼争取到了千载难逢的生机。
她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将体内那被压制得如同凝胶般艰涩的灵力,不顾一切地朝着怀中那光芒的源头涌去。
“嗡——”
得到了顾盼灵力的灌注,那枚灵根火种光芒大盛。
如果说之前它只是一点烛火,那么现在,它便是一轮小小的、温暖的太阳。
光芒不再局限于顾盼周身,而是化作一道道柔和的涟漪,朝着整个锁龙峡战场扩散开去。
这光芒,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生命力。
它拂过顾盼的身体,那股几乎要将她碾碎的恐怖压力,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托住,虽然依旧沉重,却不再是那种无可抵御的绝望。更重要的是,她感觉到自己丹田深处,那被天道镇灵剑阵死死锁住、陷入沉寂的吞噬灵根,与她之间的联系,竟在这股温暖光芒的庇护下,重新建立起了一丝微弱的感应。
那张蜷缩成一团的“嘴”,虽然依旧颤栗,却不再是纯粹的恐惧,而是多了一丝被唤醒的、蠢蠢欲动的本能。
“盼儿!”
顾云曦正不顾一切地冲击着阻拦她的剑光,那温暖的涟漪也恰好拂过她的身体。
她只觉浑身一暖,那股因凌万虚一字“枯”诀而侵入体内的死寂之气,竟被这股温暖的力量驱散了些许。她那品阶极高的木灵根,原本像是被寒冬冻僵的草木,此刻竟重新焕发出一丝生机。手中那柄光芒黯淡的青翠长剑,剑身上的生命气息再次流转起来。
高天之上,与中央主剑缠斗的夜渊,同样感受到了这股力量。
他本就以魔气对抗天道,此刻被这源自魔界本源的火种之光一照,只觉得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舒张开来。那股无处不在的“沉重”与“迟滞”感,在他周身范围内被清空了一片。他手中的长枪发出一声兴奋的嗡鸣,枪尖的魔纹愈发深邃,刺出的每一击,都比之前更加凌厉霸道。
另一边,因幻术被破而心神受创的白月,被光芒笼罩,只觉得一股暖流淌过神魂,那股被天道意志强行撕裂的刺痛感,得到了极大的缓解。她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无力垂落的九条狐尾,再次微微扬起,尾尖的幽蓝色光芒虽然微弱,却重新凝聚。
就连那被重创倒地,几乎失去再战之力的魔君,也被这光芒笼罩。他粗重地喘息着,眼中赤红的血丝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惊异。他能感觉到,自己那狂暴的魔焰灵根,在这股光芒的照耀下,仿佛干涸的河床得到了源头活水的滋养,一股新的力量,正从灵根深处缓缓生出。
“这是……魔界本源火种的气息?”他喃喃自语,看向顾盼的方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这细微而又显着的变化,在战场的每一个角落发生着。
所有三界修士都感觉到,那座压在他们心头和灵脉之上的无形大山,仿佛被挪开了一角,让他们终于能够喘上一口气。原本晦涩凝滞的灵力,重新变得流畅,虽然远不及平日,却已足够他们再次举起手中的法器。
士气,在无声中回升。
绝望的黑暗中,透进了一缕光。而这缕光的源头,正是那个悬浮在半空,被所有人视为焦点的黑衣少女。
“哦?”
凌万虚的脸上,那万古不变的漠然,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的目光,从顾盼身上,转移到了她怀中那团散发着温暖光芒的火种之上。他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真正的意外,以及一丝被触动了禁忌的恼怒。
“魔界的本源之物……难怪能抵御部分天道压制。”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多了一丝冷意,“顾云曦,你不仅勾结妖族,还与魔域同流合污,看来,你是铁了心要与三界为敌。”
“与三界为敌的,是你凌霄宗!”顾云曦厉声回应,趁着灵力恢复的间隙,再次催动长剑,这一次,剑光不再是直刺,而是化作一片绵密的剑网,护在了顾盼身前。
“凌玄!阵眼!”顾盼没有理会凌万虚的言语,她的声音清冷而急促,在战场上响起。
被她一点,凌玄如梦初醒。
他之前拼命推演,却因剑阵威压太强,神魂受制,始终无法精准定位。此刻,随着灵根火种的光芒扰乱了整个剑阵的能量场,原本完美无瑕的能量流转,出现了一丝丝的涟漪与破绽。
“找到了!”凌玄双目之中,金色符文飞速流转,他猛地指向峡谷左侧绝壁的半山腰处,“那里!左侧地剑的能量节点,最为薄弱!”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动了。
没有战术的商议,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有在无数次生死搏杀中培养出的默契。
“给老子破!”
那刚刚缓过一口气的魔君,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他将所有重新凝聚的力量,全部灌注于双拳之上,整个人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不顾一切地朝着凌玄所指的方向,悍然撞去!
白月的九条狐尾再次舒展,这一次,她没有试图构建复杂的幻境,而是将九尾之力合而为一,在空中凝聚出一只巨大的、由幽蓝色光芒构成的九尾妖狐虚影。妖狐张口,喷出一道扭曲空间的蓝色光束,紧随魔君之后,射向同一点。
夜渊在空中长啸一声,手中长枪一抖,竟放弃了对天空主剑的压制,枪出如龙,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黑色流光,后发而至,目标同样是那处能量节点!
顾云曦、狐帝,以及后方所有恢复了部分战力的元婴、金丹修士,在这一刻,将自己所有的灵力,凝聚成最强的攻击,铺天盖地地朝着那一个点,倾泻而去!
这是被逼入绝境后的、三界修士的合力一击!
他们将所有的希望,都赌在了这一次攻击上。
而作为这一切的中心,顾盼依旧悬浮在空中。她没有参与攻击,而是将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对那枚灵根火种的催动之中。她能感觉到,火种的力量并非无穷无尽,每一次扩散光芒,都在消耗着她刚刚恢复的灵力。
她的脸色愈发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但她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明亮。
她死死地盯着前方的凌万虚,看着他那张终于不再淡漠的脸。
凌万虚看着那如同飞蛾扑火般,朝着一处节点疯狂攻击的众人,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找到一个节点,就以为能破阵了么?”
他缓缓抬起手,对着天空那柄最为巨大的金色主剑,轻轻一握。
“天道,巡狩。”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柄主剑竟开始分解,化作万千道更为细小、却也更为凝练的金色剑气。这些剑气如同一群有了灵性的金色飞鱼,在空中盘旋一周,没有去管那些攻击阵法节点的修士,而是调转方向,目标明确——
直指那团温暖光芒的源头,顾盼!
擒贼先擒王。
只要熄灭了这唯一的变数,剩下的人,不过是瓮中之鳖。
万千剑气,瞬间便突破了音障,裹挟着足以撕裂元婴修士神魂的天道威压,从天而降,形成了一片绝杀的剑雨。
顾云曦等人刚刚发出全力一击,正是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眼看这片剑雨落下,目眦欲裂,却根本来不及回防。
然而,就在那片剑雨即将把顾盼吞噬的刹那,一道身影,比剑雨更快,悄无声息地,挡在了顾盼的身前。
是凌玄。
他看着那漫天剑雨,脸上没有恐惧,反而有一种解脱般的平静。
“宗主,你错了。”
他张开双臂,像是在拥抱自己的宿命,用自己的身体,为身后的顾盼,筑起了最后一道,也是最脆弱的一道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