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内，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消毒剂的刺鼻气味以及魔界土壤特有的阴湿气息。
凯洛斯的动作精准而迅速，镊子尖端终于夹住了那枚深埋在血肉与神经之间的、米粒大小的金属芯片。
他手腕稳稳一抖，伴随着沃里安又一声从牙缝里挤出的、近乎窒息的闷哼，那枚沾着鲜血的微型芯片被完整地取了出来。
没有麻药，生生从敏感的后颈部位剜出异物，剧烈的疼痛让沃里安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几乎晕厥过去。
汗水、血水和泪水混杂在一起，让他看起来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凯洛斯将芯片随手丢进一旁的金属箱，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随后将其销毁，接住跟随的人的灵力直接化作一堆灰尘。
他看也没看沃里安痛苦扭曲的脸，立刻对旁边两名等候的修士示意。
那两名修士早已准备多时，立刻上前。
一人手法娴熟地用消毒药水清理创口，另一人则取出慕昭曦提供的、蕴含着温和生机的灵药粉末，小心地撒在伤口上。
灵药触碰到翻开的皮肉，带来一阵清凉，随即是更强烈的刺痛，但紧接着，一股暖流便开始在伤处蔓延，有效地遏制了出血，并开始促进组织缓慢愈合。
他们又用干净的布条进行包扎，动作利落专业。
整个过程，沃里安都紧咬着牙关，硬生生扛了下来，直到包扎完毕，那撕裂般的剧痛才逐渐被一种深沉的、遍布全身的钝痛和虚脱感所取代。
他瘫在石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刚跑完一场耗尽生命的马拉松。
休息了许久，直到眼前的黑翳渐渐散去，沃里安才用未受伤的手臂支撑着，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坐起身来。
每动一下，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尤其是后颈那刚刚缝合的地方，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
他抬起头，目光有些涣散地看向不远处的凯洛斯。
凯洛斯正背对着他，在清理手术刀具上的血迹，身影在昏暗的洞穴里显得挺拔而冷硬。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凯洛斯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然后缓缓转过身。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深邃的、情绪复杂的眼睛，静静地看了沃里安许久。
那目光里，有审视，有残留的怒意，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但更多的，是一种划清界限的疏离。
终于，凯洛斯开口了，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你该离开了。”
简单的五个字，像冰锥一样刺入沃里安的心口，让他刚刚因取出芯片而略微松懈的精神瞬间再次绷紧。
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喉咙里像是堵了无数的话语，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他压垮。
他想说“对不起”，为曾经的背叛，为给他和家人带来的伤害。
但这三个字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连他自己都觉得虚伪可笑。
道歉能换回什么？能换回凯洛斯失去的一切吗？不能。
凯洛斯大概率只会报以一声更冷的嗤笑。
他想说说自己现在的处境，多么狼狈，多么众叛亲离，试图唤起一丝怜悯。
但旋即又想到，凯洛斯如今的境地，被母舰通缉，与同胞为敌，寄人篱下，又能好到哪里去？甚至比自己这个纯粹的失败者还要尴尬和艰难。
比较惨状，毫无意义。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湮灭在胸腔里。所有的解释、忏悔、甚至是辩解，都显得不合时宜，且毫无价值。
他低下头，避开凯洛斯的目光，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嘶哑的字：“……谢谢。”
谢谢你不杀之恩。
谢谢你取出芯片。
谢谢你还愿意看我一眼。
说完，他不再犹豫，用那条完好的腿和手臂支撑着，极其缓慢而艰难地站了起来。
身体晃了晃，几乎再次栽倒，但他稳住了。
他没有再看凯洛斯，也没有看那两名修士，只是拖着伤痕累累、虚弱不堪的身体，一步一步，踉跄着向洞穴外走去。
每走一步，都伴随着剧痛和虚弱感，但奇怪的是，沃里安却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那枚如同诅咒般钉在他后颈的芯片被取出了，月靖远再也无法像操控提线木偶一样精准定位他。
虽然前路茫茫，生死未卜，但至少，他重新获得了对自己行踪最基本的掌控权。
仿佛一副沉重的、无形的枷锁，随着那枚染血芯片的丢弃，而被彻底摘除。
他走出洞穴，刺眼的阳光让他眯起了眼睛。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心中有了一个模糊的目标——去找找看，他那些被遣散的旧部，是否还有人幸存。
如果找不到，那或许是最好的消息，说明他们成功地逃脱了，隐入了这片广袤而危险的大陆。
如果找到了，无论剩下几个，都意味着他们还活着。
如果看到的是他们的尸体……
沃里安深吸了一口带着焦糊味的空气，那答案，或许也就是他该为自己这荒唐而失败的一生，画上句号的时候了。
与此同时，在庞大的星舰指挥中心内。
月靖远看着监控屏幕上，那个代表沃里安生命体征和位置的信号源，在闪烁了几下后，彻底变成了无法追踪的灰色。
他细长的眉毛紧紧皱起，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和疑虑。
“芯片信号消失了……被强行取出了。”他低声对旁边的李天宇说道，“最后出现的位置，就在这片山脉深处。而且，从之前微弱的生命体征波动模式来看，他身边肯定还有其他人，懂得处理这种伤势，并且有能力屏蔽我们的常规探测。”
李天宇冷哼一声：“看来，这片大陆上的老鼠，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麻烦一点。不仅能在我们眼皮底下溜走，还能给沃里安那种废物提供庇护和治疗。”
月靖远的手指在控制台上快速敲击着，调出那片区域的地形图，眼中闪烁着计算的光芒：“无妨。芯片虽然失效，但最后的位置信息很有价值。这说明，这片区域不仅藏着慕昭曦那伙人，很可能还有沃里安的残部，甚至……那个一直没露面的凯洛斯，也可能在那里。”
他放大地图，圈定了以芯片最后信号点为中心，半径五十公里的范围。
“传令下去，扩大对这一区域的搜查范围！增派地面部队和低空侦察单位，进行拉网式排查！”月靖远的语气带着一丝狠厉，“优先清除这片区域的所有抵抗力量！只要拔掉了这些钉子，这颗星球，就将彻底成为我们的囊中之物，再无人能阻挡我们获取资源！”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更多的星舰舱门打开，如同蜂群般的战斗单位呼啸而出，扑向那片层峦叠嶂的山脉，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