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递消息的过程,远比尘夜预想的要简单许多。
在凡俗世间,尤其是在一座人员往来频繁的边陲大城,信息自有其流通的脉络。
口耳相传的流言,结合蔺府公开张贴的寻人启事与悬赏,几乎不需要他们兄妹二人施展任何“飞剑传书”或“灵力印记”之类的手段。
他们只需改换容貌,混迹于茶楼酒肆、市集码头等人流密集之处,在闲聊中“不经意”地提起,似乎有人在城外某处能望见蔺府的缓坡附近,见过疑似蔺家小姐的身影,或是听到过一些相关的动静。
这些模糊不清、却又带着具体方位指向的流言,便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迅速漾开一圈圈涟漪,自然会通过各种渠道,慢慢汇聚到心急如焚的蔺府耳中。
对于任何一丝可能的线索,寻女心切的蔺家都绝不会放过。
……
沧风城外,高空之上。
御空舰的隐匿法阵全力运转,使其完美地融入了蔚蓝的天幕与流散的云气之中,即便有修士从附近飞过,也难以察觉其存在。
舰船甲板边缘,尘夜和尘铃正俯身靠在冰凉的栏杆上,收敛着自身气息,目光穿透云层的些许缝隙,向下方的沧风城及周边区域望去。
凭借万相窥玄瞳的超凡视力,尘夜能清晰地看到,内城蔺府方向,已然有了动静。
只见一队衣着统一、动作迅捷的人马从府中疾驰而出,穿过街巷,径直朝着城外那处缓坡的方向奔去。
“消息已经传达到了,”
尘夜轻声对妹妹说,同时收回了灌注于双目的灵力,稍微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角,
“能看到蔺府已经派人前往我们选定的地点查探了。”
连续数日几乎不间断地催动这双帝瞳,无论是观察敌情、搜寻妹妹,还是监控消息传播,对仅仅凝气境的他而言,负担着实不小。
若非《混元先天一炁筑基法》打下的肉身根基远超同阶,加上先天一炁道种带来的些许滋养,他的眼睛恐怕早已支撑不住。
“希望容容姐姐……能快些被家人找到,接回家去……”
尘铃望着下方那逐渐远去的蔺府人马,语气中带着难以释怀的伤感。
那棺中女子安详的遗容,以及听闻的其生前善举,都让她心生怜悯与不忍。
“会的……放心吧,铃儿。”
尘夜伸出手,轻轻揽住妹妹的肩膀,给予无声的安慰。
他能理解妹妹的心情,那是对生命逝去的本能哀恸,也是对善良蒙难的不平。
为了让气氛不那么沉重,尘夜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脸上努力挤出一丝轻松的笑容,从怀中取出一面约莫巴掌大小、造型古朴、边缘带着些许磨损痕迹的铜质护心镜。
“来,看看这个。”他将护心镜递到尘铃面前。
这面护心镜是他在分头散播消息时,于一个不起眼的杂货摊上发现的。
凭借万相窥玄瞳,他察觉到这镜片颇为特殊,其材质与内部隐含的些微灵光轨迹,可能是一套古老法器因年代久远或受损后,遗留下来的部分残片,后被匠人重新打磨,做成了护心镜的样式。
尘夜研究后发现,只要以特定方式注入灵力,沿着那些残缺的轨迹运转,便能激发其残存的威能,最高似乎能抵挡真泉境三层修士的全力一击。
在被尘夜发现并依循轨迹激活前,它在旁人眼中,恐怕只是一块稍微有些年头的旧铜镜罢了。
“哥……你怎么又送我东西……”
尘铃看着哥哥递过来的护心镜,却没有立刻去接,小嘴微微嘟起,
“我都快被你从头到脚武装到牙齿啦!这些保命的东西,你自己留着用不是更好吗?你比我更需要!”
“额……这个……”
尘夜一时语塞,尴尬地挠了挠头。
他光想着找机会触发系统返还,却没预先准备好妹妹会拒绝的说辞。
老妹啊,你不接受,这返还机制它没法触发啊……
……
沧风城,内城,蔺府。
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老爷!小姐!不好了!!!”
一声带着惊慌与悲切的呼喊,骤然打破了内堂的寂静。
端坐于主位的蔺家家主蔺靖川眉头猛地一皱,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紧。
他了解自家的侍卫,若非确凿无疑的坏消息,绝不会如此失态地前来禀报。
看来,心底最后的那一丝侥幸,终究还是破灭了。
在他身后,蔺夫人以及长女蔺元容等一众女眷,早已因这声呼喊而面色惨白,双手不自觉地绞紧了手中的帕子。
她们心中都明白,如此仓皇回报的消息,往往意味着……最坏的结果。
“老爷!我等奉命前往那城外缓坡勘察后发现!那处……那处缓坡乃是……”
前来禀报的侍卫首领单膝跪地,声音哽咽,目光触及蔺靖川身后夫人和大小姐那混合着绝望与最后一丝渺茫期盼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如同被堵住了一般,怎么也说不下去。
“说吧。”
蔺靖川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翻腾,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事已至此,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有心理准备。”
侍卫闻言,只得一咬牙,重重低下头,用近乎泣血的声音禀报道:
“回禀老爷!那处缓坡……乃是……乃是二小姐容容的……的……茔地!”
最后两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侍卫不忍再看家主和女眷们的表情,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我的容容——!”
蔺夫人听到“茔地”二字,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身体一软,便要向后栽倒。
蔺靖川眼疾手快,连忙伸手扶住妻子,他自己的脸色也已是铁青一片,额角青筋隐现。
强忍着巨大的悲痛,蔺靖川维持着家主的镇定,追问道:
“那处茔地……具体情况如何?你可曾仔细查看?”
侍卫连忙收敛情绪,恭敬回应:
“回家主,那处茔地建造得颇为简洁,但并非粗制滥造,观其痕迹,不似寻常匠人所为。坟前立有一块青石碑,上面刻着……‘蔺容容及其千万无辜受害者之墓’。”
他顿了顿,继续道,
“石碑背后似乎还刻有铭文,像是对事由的说明,但属下心系回报,未曾细读,便立刻赶回府中禀报!”
听到侍卫的描述,蔺靖川紧绷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丝。
听起来,这并非是什么仇家恶意的羞辱或示威,倒像是一位知晓内情、或许还心怀歉疚或正义之心的过路者,在意外发现容容遗体后,为其料理的后事,甚至还将其他受害者一并祭奠。
“带路!”蔺靖川沉声道,语气坚决,“我要亲自去一趟,亲眼确认。”
他转头看向身后几乎站立不稳的夫人和泪流满面却眼神坚定的长女蔺元容。
“夫人,元容,你们……”
“父亲,我们也要去!”
蔺元容抹去脸上的泪水,声音虽然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
“我……我要去见容容最后一面……我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蔺靖川看着妻女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深知劝阻无用,只得沉重地点了点头。
“来人!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