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将小翠安顿在杂役处的住处,独自折返丹药房。
他是这样想的,万一这毒药厉害非常,自己再想别的办法。
这修仙界的奇珍异宝这么多,总有能修复小翠灵脉的宝贝。
若是让小翠知道,也不过是枉然增加她的愁绪,没啥好处。
自己的长辈,有压力自然也该落到他身上。
老李到丹药房时,杜管事已经离开。
翠娘正在独自整理药材,见老李去而复返,神色有些凝重,便知事情不是很顺利。
“仙师。”
老李开门见山,声音低沉压抑。
“问出来了。那毒叫火髓焚根散,出自千里外青阳宗下青阳城一个叫毒手阎罗的毒修之手。只烧灵根,不动肉身。”
翠娘秀眉微蹙,沉吟片刻。
“火髓焚根散……
我好似听闻过。此毒阴损,专蚀灵根本源,将其活性焚灭,化为灰烬般的死灰,附在根骨之上。
这灰质便是阻隔探查的元凶。”
她看向老李,语气肯定。
“当务之急,是找到祛除这层死灰的方法。
灰质不除,我无法看清小翠的根骨本源,更谈不上根据她的灵根属性配制激活丹药。
解铃还须系铃人,若能找到那毒手阎罗,逼问出解法,或拿到毒方逆向推演,方是正途。
否则……”
她轻轻摇头,未尽之言,老李已懂。
老李眼中寒光一闪,拳头紧握又松开。
青阳城,毒手阎罗……
这名字他记下了。
“明白了。祛灰是第一步。有劳仙师费心,若有祛灰线索,或那毒修的消息,万望告知。”
他抱拳,转身大步离开。
前路漫漫。
出了丹药房,老李深吸一口气,随后直奔杂役处仓库。
早会前,老李就跟杜管事说好要去仓库取灵植种子。
仓库大门敞开,排列紧密的物架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费力地整理着物资。
正是刚刚走马上任的仓库管事马六!
马六听见脚步声,一抬头看见老李,脸上顿时挤出开心的笑容。
“哎呦!老李!看看!咱们现在大小也是个官儿了!哈哈哈哈!”
老李扫了他一眼,打趣道。
“哦?这是不怪我了?我可记得那天我说让你来干这个,你还怨我多管闲事来着……”
“哎呦!我的好老李!咱们哥俩还说这个?你还不知道兄弟我这臭脾气,我哪能真生你的气!
看看,我这忙活了一早上,专门给你找出了不少好东西!”
马六忙不迭地转身,在几个标注着陈年、品相差、低活力的木筐里快速翻找。
他动作麻利,却透着股鬼祟,用手从筐子里摸索着,随后将取出的种子快速装进一个厚实的布袋里。
“老李,好东西!”
马六把鼓囊囊的袋子递过来,压低声音,带着无比的骄傲自豪。
“这都是库底子压箱货了,按规矩本是要处理掉的。
但是还是让我挑出了一些好的,这玩意你自己留着种,宗门也不会追究的。”
马六眨巴着大眼睛,笑的奸诈。
老李接过袋子,入手沉甸甸,打开扫了一眼,那些种子的品相确实不错。
“行啊马六,这种小事就算了,大事上可不能犯糊涂。”
马六毫不在意的切了一声。
“我哪里敢?这都是符合规矩的!我要是干点出格的,不等宗门收拾我,光我媳妇就能手撕了我,你信不?”
老李点点头,确实,有马六媳妇看着,他也不敢做出格的事儿。
随后老李又和马六一起清点了自己需要的灵植种子,便离开了仓库。
和马六告别后,时近正午,宗门食堂人声鼎沸。
老李带着小翠和黑毛破天,几人来到食堂准备对付一口。
刚站定,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老李!李管事!什么风儿把您吹来了!”
王师傅笑眯眯地端着个大碗,晃悠悠走到他面前。
“来来来,去后厨,咱哥俩喝点!今天那批新到的火烈鸟翅尖,下酒绝了!”
他不由分说给将人拉到后厨,给老李倒了小半杯刚买的上好灵酒。
这老李真是不得了,这晋升速度,让他这个旁观者看着都热血沸腾。
老李推辞不过,加上最近的事情太多,也需片刻放松,便端起杯与王师傅碰了一下。
辛辣的液体滚入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灼热。
正喝着,王师傅那圆滚滚的小儿子王小胖捂着肚子,哼哼唧唧地蹭了过来,小脸皱成一团。
“爹……肚肚疼……胀胀……”
王师傅一看,乐了。
“嘿,准是早上偷吃那灵面馒头撑着了!让你贪嘴!”
他转头看向老李,带着酒意笑道。
“李管事,露一手?给我这老儿子看看。”
老李放下酒杯,慈爱的看着王小胖。
“好孩子,以后可不敢这么吃东西了。来,躺到椅子上去,爷爷给你看看。”
王小胖被黑毛抱到长凳上躺好。
老李粗糙温热的大手覆上孩子鼓胀的小肚皮,掌心木灵气缓缓吞吐,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揉按起来。
他的手法看似简单,却精准地刺激着几个促进消化的穴位。
王小胖起初还哼哼,没一会儿,紧皱的眉头就舒展开了,嘴里发出舒服的哼哼声。
只听“噗噗”几声轻响,小家伙胀鼓鼓的肚子肉眼可见地软了下去。
“嘿!神了!”
王师傅看得啧啧称奇,拍着老李的肩膀。
“老李你这手,比消食丹还管用!”
王小胖爬起来,摸摸肚子,冲着老李憨憨一笑。
“谢谢李爷爷!不疼啦!”
说完蹦蹦跳跳跑开了。
老李笑笑,几口扒完剩下的饭,对王师傅道。
“王师傅,酒留着下次喝。老李我现在是一刻都不得闲呢!下午还得下地,再晚就不行了。”
太阳依然扎眼,但早秋的风却带着凉意,让人舒缓。
老李骑着三轮车,带着小翠与老梁,以及赵大牛,一路不慌不忙,从宗门来到了城外。
三人从小院中取了农具,带着种子,来到已经施好肥料的地里。
老李感受了一番地里丝丝缕缕的灵气,很是满意。
随后将种子袋放下,摊开,五种属性的种子分门别类放好。
散发着微弱温热的火云草、带着水润光泽的蓝莹草、土黄色泽浑厚的戊土麦、闪着金属冷光的锐金稗、还有青翠欲滴充满生机的青木藤。
“老梁,大牛。”
老李指着划分好的五块区域。
“咱们分工。每块地,一种属性的种子。挖浅沟,撒匀,埋土,浇水。动作麻利点,赶天黑前弄完。”
“得咧!”
赵大牛嗓门洪亮,抄起铁锹就冲向最近一块地。
“俺最喜欢干这力气活了!”
他双臂肌肉虬结,铁锹挥舞得虎虎生风,泥土翻飞,很快挖出一条条浅沟。
老梁则细致得多,他拿起装着火云草种子的布袋,沿着赵大牛挖好的沟,仔细均匀地将赤红色的种子撒下,确保没有过密或过疏。
老李负责青木藤和锐金稗,他动作沉稳有力,撒种、覆土一气呵成。
老李一边干活,一边仔细观察着土地对不同种子的反应。
火云草撒下去时,干燥的土坷垃似乎毫无波澜。
蓝莹草种落入土中,周围微湿的泥土似乎吸附得紧了些。
戊土麦种下去,感觉最是平常。
锐金稗的种子带着冷硬的光泽,埋入土中时,周围的碎石仿佛都安静了。
唯有那青翠的青木藤种子撒下,覆上薄土后,老李敏锐地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生机感。
如同沉睡者被轻轻唤醒的呼吸,从土壤深处隐隐透出,缠绕向那些刚埋下的种子。
这感觉极其细微,若非老李引气后感知敏锐,且同样是木灵根,几乎无法察觉。
他心头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手上的动作。
三人都是干农活的好手,配合默契。
赵大牛力大,负责开沟和最后的填土夯实。
老梁心细,负责精准播种。
老李统筹兼顾,查漏补缺,也负责给播下的种子浇上第一遍水。
夕阳的金辉洒满山坡时,五块方方正正的土地已平整地覆盖上了新土,五种属性各异的种子,已在清霄城外的这片土地上悄然安家。
老李拄着锄头,抹了把额头的汗水,看着眼前翻新的土地。
晚风吹过,带着泥土和汗水的味道。
夕阳熔金,将小院的土墙染成温暖的橘色。
老农三人组,老梁顺路回村看小媳妇了,赵大牛也独自回宗门了。
老李扛着锄头,拖着略带疲惫却异常满足的步伐回到小院。
忙活一下午,汗水浸透了粗布衣衫,此刻最渴望的便是痛痛快快洗去一身尘土。
他径直走到院角那口硕大的水缸旁。
缸里的水被秋阳烘烤了大半日,触手温热。
老李抄起葫芦瓢,舀起满满一瓢水,毫不犹豫地从头顶浇下!
“哗啦——!”
温热的水流如同小型瀑布,瞬间冲刷过汗湿的头发,宽阔的肩背,结实的胸膛。
水流激荡在皮肤上,带走黏腻的汗渍和翻地的泥土气息,带来一种直透骨髓的舒爽畅快。
“真他娘的痛快!”
老李忍不住低吼一声,又舀起一瓢水浇下。
水珠在夕阳下折射出细碎的金光,顺着他健硕的肌肉纹理滚落。
虽说上次苏小兰已经教会了他简便的净身术,手指掐个诀就能清洁周身,但那冰凉的法力流转,怎比得上这实实在在的水流冲刷带来的酣畅淋漓?
这是一种源于生命本能的,法术永远无法替代的原始快乐!
每一次水流冲击头顶的瞬间,都让他觉得,自己真真切切地活着,在这片土地上扎根。
几大瓢水痛快淋漓地浇完,老李甩甩湿漉漉的短发,水珠四溅。
他换上彩凤和小翠新给他做的靛蓝色粗布短褂和裤子,布料厚实挺括,针脚细密,穿在身上既合身又精神。
这身新衣,是孩子们的心意,暖的不仅是身,更是心。
神清气爽地走到前院,破风犬早已摇着尾巴兴奋地迎了上来。
老李哈哈一笑,弯腰捡起地上那根被啃得溜光水滑,不知玩了多久的粗木头,手臂一抡,木头带着风声“嗖”地飞向院墙一角。
“破风!接住!”
破风犬矫健的身影如离弦之箭般射出,精准地在半空中稳稳叼住木头,得意地跑回来,尾巴摇成了风车。
老李接过湿漉漉的木头,再次用力掷出。
一人一犬,玩得不亦乐乎。
长生坐在轮椅上,看着爷爷和破风犬嬉闹,脸上带着恬静满足的笑意。
看着长生红润了些的小脸,老李想起之前答应张大妮的事。
他停下动作,走到长生身边蹲下,尽量放柔了声音:
“长生啊。”
他粗糙的大手轻轻放在长生肩上。
“明后天的,爷爷带你去看看奶奶,好不好?
咱们给你奶奶烧点纸钱,跟她说说,咱们长生现在过得挺好,吃得饱穿得暖,让她老人家在那边也能安心,别再挂念了。”
长生听到“奶奶”两个字,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大眼睛里迅速蒙上了一层水雾,长长的睫毛颤动着。
他用力抿了抿小嘴,低下头,过了好几秒,才抬起头,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却努力说得很清晰。
“嗯!爷爷,我们去。
我想奶奶了……
很想很想……”
说到最后几个字,声音已经抖得不成样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掉在衣襟上。
老李心中也是一酸,伸出宽厚温暖的手掌,轻轻拍了拍长生的头顶,动作带着克制的慈爱。
“好孩子……”
他没有多说安慰的话,只是这简单的动作和身上那股令人心安的气息,已经足够传递力量。
长生感受着头顶那沉甸甸的温暖,心里的难过似乎被驱散了一些。
他依偎在爷爷身边,小小的身体汲取着这份安全感。
奶奶,长生想你了,你在那边,也想长生了吗?
日影西斜,天边云霞绚烂。
老李估摸着时间,该去周子渊那里接黑毛和破天了。
他站起身,对长生道。
“爷爷去接哥哥们,在家乖乖的。”
“嗯!爷爷路上小心。”
长生乖巧地点头。
初秋的傍晚,凉风习习,吹散了白日的燥热。
路旁高大的树木叶子开始泛黄,在夕阳下如同燃烧的火焰。
天空高远澄澈,偶有归巢的灵鸟掠过,留下一串清鸣。
看着这宁静而充满生机的秋景,老李连日来紧绷的心弦不由得松弛下来,胸中豪气顿生。
“嘿!日落西山红霞飞——!”
他忍不住扯开嗓子,用他那带着浓重乡音,算不上多动听的嗓子,吼起了记忆中那首熟悉的军歌调子。
歌声洪亮,惊起几只路边觅食的雀鸟。
也不知道黑毛和破天那两个小子今天引气学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偷懒?
老李心里琢磨着,嘴角却不自觉地扬起一丝笃定的笑。
他对这两个孩子,有着绝对的信心!
破天沉稳有韧性,黑毛虽然内向但心思灵透,都是好苗子。
一边走,思绪也如同脚下的路,延伸开来。
掐指一算,自己莫名其妙来到这个光怪陆离的修仙世界,竟也有两三个月了。
回头想想,这短短时日,经历之丰富,比在地球上那几十年都精彩!
从孤身一人,到如今膝下环绕着破天、铁柱、小翠、黑毛、长生这些孩子,还有彩凤、小翠这样贴心的晚辈。
更有破风犬和那不省心的李冰花……
一个热热闹闹的家,竟在这异世他乡扎下了根。
更别提,自己这个本该入土的老兵头子,竟稀里糊涂得到了此界天道的青睐,成功引气入体,踏上了修仙路!
还在这偌大的清霄宗里,从一个种地的低等杂役,混到了外门管事,甚至今天还被刑堂特批为记名弟子!
虽说不是什么大人物,但在这仙凡有别的世界,能有一席之地,能护着这一大家子,老李心里,是知足的,是踏实的。
独自一人的时候,老李就喜欢盘算些事。
未来的短期目标,就是把城外那块试验田种好,摸清哪种灵植最适合那片地。
这可是他发家致富,给铁柱攒材料的重要第一步!
然后,就是赶紧把答应铁师傅和醉仙楼掌柜的三轮车给组装出来。
材料都备得差不多了,就差动手。
再往长远看,压在心头的两座大山。
一座是小翠那被毒害的灵根。
火髓焚根散,毒手阎罗,青阳城……
线索有了,但路还长,还得一步步来。
另一座,就是铁柱那小子塑造筋骨的天价材料单子。
一想到那张单子上那些材料,老李就觉得牙根有点发酸,但也仅仅是酸了一下。
为了孙子,再高的山也得翻过去!
想到铁柱需要一副强横的筋骨,老李脑子里不知怎地就蹦出陪孙女小玲看过的那个外国电影。
那个一副钢筋狼爪的大个子。
要是自己真能捣鼓出类似的东西,给铁柱弄一副真正的钢铁骨架就好了!
这念头一闪而过,带着点天马行空的科幻感,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咧嘴笑了笑。
不过,谁说在这神奇的修仙世界,就完全没可能呢?
天边的云霞渐渐暗淡,归巢的鸟鸣声愈发清晰。
看着那些自由飞翔,归心似箭的鸟儿,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毫无预兆地涌上老李的心头。
这个世界很精彩,有家人,有奇遇,有他从未想过的波澜壮阔……
但终究,不是他魂牵梦绕的故乡。
那里,有他真正的血脉,有他放不下的牵挂。
他看向天空,眼神深邃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