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迎监国长公主殿下——入城！”
李牧那低沉而有力的声音回荡在镇北城下，仿佛一道无形的敕令，打破了持续许久的凝重与对峙。
沉重的绞盘转动声响起，粗大的铁链哗啦啦作响，横跨护城河的吊桥被缓缓放下，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紧接着，那扇由厚重铁皮包裹、布满铜钉的城门，在数十名军士的合力推动下，向内缓缓洞开，露出了门后那条笔直宽阔、通往城中心的青石大道。
城下原本剑拔弩张、蓄势待发的五千龙骧军精锐，在李牧挥手示意下，如同潮水般向两侧分开，让出通路，动作整齐划一，沉默无声，却自有一股令人心悸的森严军威。
秦璃端坐于马上，看着眼前洞开的城门和分开的军阵，心中悬着的那块巨石终于落地。她知道，迈入这道门，才算是真正在帝国北疆这片举足轻重的土地上，落下了第一枚坚实的棋子。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激荡的情绪，恢复了长公主监国的雍容气度，轻轻一抖缰绳，当先策马，向着城门行去。
林昭紧随其后，落后半个马身，目光平静地扫过两旁肃立的龙骧军士。他能感受到那些目光中的审视、好奇、怀疑，以及一丝对于强者的本能敬畏。他并不在意，只是将自身的精气神调整到最佳，玄甲虽染尘带伤，却更添几分百战余生的铁血气质。
李牧已从城楼走下，亲自在城门内迎候。他褪去了头盔，露出一张饱经风霜、棱角分明的脸庞，须发已见灰白，但那双眼睛却依旧锐利如鹰。他再次向秦璃躬身行礼，这次是全礼：“末将李牧，恭迎殿下。此前多有冒犯，实乃职责所在，形势所迫，还望殿下恕罪。”
“李将军恪尽职守，何罪之有？快快请起。”秦璃在马上虚扶，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将军能明辨是非，以国事为重，本宫心甚慰之。北疆安危，帝国柱石，今后还需将军多多费心。”
“末将定当竭尽全力，辅佐殿下，平定叛逆，光复河山！”李牧起身，声音铿锵。
简单的仪式过后，大队人马入城。精锐骑兵被妥善安置在城西专设的营区休整，秦璃的卫队则入驻大将军府旁特意腾出的一座独立府邸。镇北城，这座以军事为首要功能的雄城，迅速而高效地运转起来，接纳了这支远道而来的“王师”。
**\\* \\* \\***
是夜，大将军府，密室。
油灯的光芒将三个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微微晃动。秦璃、林昭、李牧围坐一桌，桌上摊开着数份地图和情报卷宗。
气氛比白日轻松，却更加凝重。
“殿下，林将军，”李牧指着帝京周边的地图，面色严肃，“根据末将最新收到的零散情报和靖王此前试图收买我部将领时透露的只言片语，靖王目前大致掌控了帝京及其周边约五州之地，兵力包括半数京畿卫戍部队、部分禁军，以及他多年私下蓄养的死士和招揽的江湖亡命、影殿妖人，总数当在十五万到二十万之间。其中，最为棘手的，除了影殿高手，便是他直属的‘赤炎龙骑’和一支完全由修士组成的‘玄甲秘卫’。”
“赤炎龙骑白日已交过手，确实悍勇，擅长合击。”林昭点头，“那玄甲秘卫，又是何等来历？”
“具体不详，”李牧摇头，“只知人数不多，可能只有数百，但皆是靖王以重利和秘法笼络、培养的修士，最低也有灵元境中期修为，装备极其精良，配有破罡弩、符甲等物，擅长攻坚与斩首，是其手中最锋利的匕首。”
秦璃蹙眉：“二十万大军，外加影殿和这两支精锐……而我们，即便算上龙骧军十万……”
“殿下，龙骧军不可轻动。”李牧打断了秦璃的话，语气斩钉截铁，“北狄虎视眈眈，末将最多只能抽调五万精锐南下，且需速战速决，否则北疆有失，我等皆成千古罪人！”
五万对二十万，还要面对敌方精锐和诡谲的影殿手段，兵力对比依然悬殊。更何况，帝京乃天下坚城，强攻必然损失惨重。
密室中一时沉默。
林昭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地图上敲击着，目光从帝京，缓缓移向帝国广袤的疆域，尤其是那些还未被靖王完全控制的州郡。“李将军，除了北疆，帝国其余各镇兵马，态度如何？”
李牧叹了口气：“多是观望。西疆经铁壁城一役，周悍那里应能稳住，但兵力要防御西戎，难以东调。东境、南疆几位都督，有的态度暧昧，有的则明确表示需见到陛下明诏或……大局已定，方可表态。靖王毕竟占了帝京，控制了部分中枢机构，名义上更具‘正统’。”
“也就是说，大多数力量，都在等着看，谁更有可能赢。”林昭总结道，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所以，我们需要的，不是立刻去攻打帝京那座坚城。”
“哦？林将军有何高见？”李牧目光一凝。
“高见谈不上。”林昭的手指落在了帝京以南、一片相对富庶平坦的区域，“我们需要一场胜利，一场足够漂亮、足够震慑人心、足以打破目前这种观望僵局的胜利。不是去啃帝京这块硬骨头，而是……剪其羽翼，断其粮道，攻其必救！”
他点在地图上一个位置：“比如，这里。‘河间府’。此地乃帝京南方门户，漕运枢纽，靖王大军半数粮草皆由此转运。守军并非其嫡系，而是原河间总兵韩韬所部。韩韬此人，末将略有耳闻，并非靖王死忠，只是碍于形势，家人又在帝京为质，不得不从。”
秦璃眼睛一亮：“将军是说，策反韩韬，或者……强攻河间府？”
“双管齐下。”林昭眼中锐光闪动，“若能策反韩韬，则事半功倍，可断靖王一臂，更能震动天下，让观望者看到靖王并非铁板一块。若不能，则以雷霆之势，拔掉这颗钉子！让天下人看到，殿下有攻坚破锐之能，更有光复河山之志！”
他看向李牧：“李将军，五万龙骧铁骑，能否在旬日之内，秘密运动至河间府以北三百里的‘黑山’一带隐蔽待命？同时，散布殿下已获北疆全力支持、大军不日南下的消息，虚实结合，迷惑靖王，使其主力不敢轻易远离帝京？”
李牧心中快速盘算，眼中精光越来越盛。林昭此计，避实击虚，攻敌要害，更兼虚实之道，确是老成谋国之策！他用力一拍桌子：“好！五万精锐，十日内必抵黑山！不过，河间府情况不明，策反韩韬之事……”
“此事，交给末将。”林昭平静道，“末将愿亲率少量精锐，先行南下，潜入河间府，见机行事。若事可为，则里应外合；若事不可为，亦当查清虚实，为大军攻坚扫清障碍。”
“不可！”秦璃下意识反对，“将军乃三军之胆，岂可轻身犯险？河间府如今必是龙潭虎穴！”
林昭看向秦璃，眼神平静而坚定：“殿下，正因为河间重要，敌必严防，寻常细作难以接近核心。末将身负龙佩，或有感应之能，更兼混沌之力可改换气息相貌，寻常探查难以识破。此行虽险，却最有成功的可能。况且……”
他顿了顿：“殿下坐镇镇北城，与李将军整军经武，调度各方，方是稳定大局之关键。末将此去，亦是向天下证明，殿下麾下，不仅有堂堂之师，亦有蹈险破锐之奇兵！”
秦璃看着林昭，知道他心意已决，且所言句句在理。她心中担忧，却也无法再反对，最终只能轻轻一叹：“将军……务必小心。若事不可为，以保全自身为要。”
“末将领命。”林昭拱手。
李牧看着眼前这一对年轻人，一个沉稳睿智、胸怀大略，一个果敢勇毅、锐意进取，更有武王托付、龙凤佩信约，心中那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他仿佛看到了帝国未来的希望。
“林将军需要多少人手？何时出发？”
“人数贵精不贵多。赵铁鹰及其‘风影卫’二十人足矣。明日拂晓便走。”林昭毫不犹豫。
“好！老夫会为将军准备好通关路引、身份文牒，以及河间府内可能的暗线联络方式。”李牧雷厉风行。
计议已定，密室中的灯火，直到深夜方才熄灭。
**\\* \\* \\***
次日拂晓，天色未明，镇北城西门悄然开启一小缝。
二十余骑身着普通商旅服饰、风尘仆仆的人马，悄无声息地汇入清晨最早一批离城的人流中，很快便消失在通往南方的官道尽头。
为首一人，面容已用混沌灵力微微调整，显得平凡许多，唯有一双眼睛，深邃如夜空，正是林昭。他怀中龙佩微温，仿佛在为他指引方向，又仿佛在提醒他肩上的重任。
他最后回望了一眼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的镇北城雄浑轮廓，仿佛能感受到城中那双关切凝望的凤眸。
然后，他毅然转头，一夹马腹。
骏马嘶鸣，撒开四蹄，载着它的主人，向着南方那片笼罩在叛乱阴云下的土地，疾驰而去。
一着暗棋，已然南落。
而北疆镇北城中，龙蟠虎踞，磨刀霍霍的宏大序曲，才刚刚奏响第一个强音。
（第十七卷：北上勤王，龙战于野，第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