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秦王精通权术,善于驾驭群臣。可一旦将全部心神倾注于朝堂权争,是否意味着他对民生疾苦的关注,已不如当初那般深切?
或许,这正是衰败之兆的开端。
凡事皆有利弊。此类权臣的存在,固然会扰乱朝纲,败坏风气;但有时,帝王身边却又不得不留此等人以为制衡。
嬴白这些时日来,一直在思索自身处境。原本他对这段历史并不熟知,可如今天意使然,将他置于此处,想必正是要他成就一番作为。
又或者是选择加入,又或者说是亲身参与其中,终究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倘若因忙碌而未能行动,在嬴白当下的心境里,实在充满了不甘。
毕竟,他内心已然察觉到某些隐秘的线索——若放在远古时代,这等能力恐怕便是“巫师”一类的存在了。
掌握了这样的力量,却袖手旁观、无所作为,在如今这个时代,身边又有如此多真心待己之人,要说这一切皆为虚妄,对于一个并无高位权势的人来说,根本不可能做到。
即便嬴白心中明白这些道理,却仍不免怀疑:自己这双眼睛,是否还具备分辨是非对错的能力?倘若双眼被蒙蔽,那便真的无法看清这世间真相了。每当想到这些,嬴白的思绪便纷乱如麻。
他此刻内心的挣扎与考量,正在悄然酝酿着某种决断。
……
“是啊,也唯有你在面前,我才敢说出这些话。若你不在,我又何必向谁倾诉呢?”
“其实,即便我们两人私下谈论,对当事人也毫无影响。只是心里总得处处谨慎,日后终究还得按规矩行事,其余种种,不过是一些念头罢了。”
李信理解嬴白的矛盾。他早看出此人实有大才,只不过一直韬光养晦,装作平庸之辈。
至于同为血脉继承人选的身份,本当怀有守护祖业江山的责任感,但嬴白此前从未有过这般意识。
如今所遭遇的一切,有些事……就连他们自己,此刻也尚未真正体悟清楚。
“等到时机成熟,一切或许都会如浮云般消散。而在他们自己看来,眼下所有纷争,都必须凝聚成形。”
“当务之急是先养好身体,这是我们目前最该做的事。我身上尚有旧疾未愈,你如今大概也是如此,真可谓同病相怜。”
“人只有等事情大致安定下来,才能着手下一步的谋划。”
李信说到此处,不禁发出一声轻叹。处境相似之人,自能体会彼此心境。
偶尔发些牢骚,他也觉得无妨,甚至必要。
而在另一边,楚国的经济状况也日渐低迷。原本曾是一方强国,但在连年战乱之下,早已元气大伤。
纵然是富庶之地,也经不起持续不断的征战消耗。若再如此下去,势必陷入积贫积弱的困境。而他们的国君,又惯于随性而为,不拘法度。这般看来,整个国家似乎正趋于混乱。
事实上,从这些表象之中,已可窥见诸多端倪。只是当前局势下,仍有关键人物未曾现身,又或是在等待各国之间的会面。
唯有如此,方可联合抗强。秦国若不除,对列国皆构成威胁。然而每个国家都有各自的盘算。
合纵之举谈何容易?在众多联盟势力之中,难免存有趋利之心。人人都想从中分得一杯羹,自然难以达成一致。
如此一来,想要齐心协力办成一件事便极为困难,更何况涉及如此多的国家,心思各异,正是滋生觊觎之心的温床。
“说到底,君上既然将鹰符交付于你,说明心中对你还是有一定信任的。”
李信此言一出,让嬴白感到些许依靠。
事实上,他从未与秦王有过直接交谈。对方日理万机,如今却将重任托付于他,说实话,让他心中颇感惶恐不安。
“如果说这只是出于重用之意,那你若能把握住这次机会,便有可能迎来转机……”
“对我们而言,这或许正是难得的契机。时间虽紧,但只要掌握军权,便算握有一线生机,总比在此坐以待毙要强得多。”
如此看来,秦王此举亦非无理。
“我猜这主意,多半出自吕不韦之手。否则无人会将我们置于如此境地。否则实在令人费解——怎会有人如此偏袒另一人?而我们之间,本无任何关联。”
嬴白在李信向自己述说时,始终保持着沉默,脑海中思绪纷繁。此刻听到关键之处,他目光凝注在对方脸上,仿佛想透过那双眼睛,窥探其内心究竟知晓多少隐情。
此次与李信一同涉险,其中牵涉的变数极多,许多局面难以预料,也难以掌控。
但李信一向守口如瓶,素来如此。
关于这次事发的内情以及撤离安排,李信其实早已参与其中。倘若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或另有他人在背后操纵,也不至于拿李信的性命去冒险。而自己在这局中,反倒更像是被用来试探的一枚棋子。
他心中也在反复权衡:若自己重回昔日之位,是否还会任人摆布?原本只想做个闲散之人,安稳终老,可身为赢氏后裔,即便不愿沾染纷争,麻烦也会主动寻上门来。
若一味退让,不作抗争,便会有无数人将他视作软弱可欺之辈随意揉捏。
这正是眼下嬴白所深思的。如今他虽已取得鹰符,却仅握其半。
细想之下也并不难理解——他与秦王之间远未到推心置腹的地步,彼此心意尚不明朗,对方肯交付一半,已是示好之意。
这盘棋,算得倒是精明……
“你无需试探我。无论君主心中如何盘算,即便真将鹰符尽数交予你,你也必会有所考量。况且,这种状态绝不可能无限延续。”
“倘若做得不好,或未能达到其所期望,那这鹰符反倒成了烫手之物。如何取舍,全凭你自己判断。实际上,从它交到你手中的那一刻起,秦王心里便已开始倒数计时了。”
李信说着,语气中带着几分提醒,也为眼前的嬴白暗自担忧。有些事,必须深谋远虑,城府周全。
他对嬴白此刻那种想要坦荡面对一切的心境,并不认同。
至于吕不韦的真实立场与意图,李信心中其实也未曾完全厘清,更不愿轻易下定论。
总之,嬴白既已站在此处,就必须做出一番实绩。
不能半途而废。而自己既然陪在他身边,便不只是名义上的下属,更要承担起共进退的责任。否则,自己的用心岂非显得太过浅薄?
如今众人随行,若嬴白最终空手而归,他们也都将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