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的体育课，阳光比前几天更烈，操场边的香樟树投下浓密的阴影，蝉鸣声里都裹着热气。
顾屿站在树荫下，手里拿着考勤表，目光扫过列队的学生，额角沁出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滑，他却没抬手擦——刚整理好的袖口，不想弄皱。
“今天练基础体能，先绕操场跑两圈，注意节奏，别冲刺。”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早上没控制住，连打了三个猛烈的喷嚏，现在喉咙还有点发紧。
学生们陆续散开，裴川混在人群里，目光却一直没离开顾屿。
他看见顾屿抬手按了下胃，又下意识地往树荫深处退了退，像是在躲阳光，又像是在藏什么。
两圈跑完，学生们凑在树荫下休息，顾屿拿着水瓶走到操场另一侧的器材室，准备拿跳绳。
器材室在香樟树最密的地方，树荫把那里遮得有些暗，几乎成了操场的“盲区”。
裴川看着顾屿的背影，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昨天查资料时看到，夜盲症患者在光线不足的地方会视物模糊，顾屿该不会……
他没多想，快步跟了上去。
刚走到树荫边缘，就看见顾屿的脚步顿住了，身体微微晃了晃，手下意识地扶向旁边的树干，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慌乱，像是在分辨方向。
裴川心里一紧，快步上前，正好站在顾屿身前，挡住了从树叶缝隙漏下来的、忽明忽暗的光斑。
“老师，找什么？我帮你拿。”
他的声音很轻，刻意挡住了顾屿面前的阴影区。
顾屿没想到裴川会跟过来，身体僵了一下，眼底的慌乱迅速褪去，又恢复了平时的清冷：
“不用，我自己来。”
他说着就要往前走，可脚步却比刚才慢了些，明显在试探地面。
裴川没让开，反而往旁边挪了挪，正好把顾屿完全护在自己的影子里——他比顾屿高5公分，站在身前，刚好能挡住那些晃眼的光斑，让树荫下的光线变得均匀。
“器材室在左边第三个架子，跳绳在最上层，我帮你拿吧，省得你踮脚。”
顾屿的脚步停住了。
他看着裴川的后背，对方穿着黑色短袖，肩胛骨的线条在阳光下很清晰，影子落在自己脚下，像一道安全的屏障。
刚才在暗里模糊的视线，因为这道影子，竟慢慢清晰了些。
他捏着水瓶的手指紧了紧，没再拒绝：
“麻烦你。”
裴川转身走进器材室，很快就拿着跳绳出来，递到顾屿手里。
他注意到顾屿的指尖泛白，显然刚才没少紧张，故意岔开话题：
“老师刚才是不是有点晃眼？这树荫下光太碎了，我都有点看不清。”
顾屿接过跳绳，指尖碰到裴川的手指，又迅速缩了回去，声音轻得像被风吹走：
“嗯，有点。”
他没提夜盲症，裴川也没追问，只是笑着说：
“那下次来器材室，我陪你过来，省得你找不着路。”
说话间，一阵风扫过，带着几缕桂花的香气飘过来。
顾屿的鼻子忽然痒了，他迅速侧过头，手肘抵着嘴，一声带着闷响的喷嚏漏了出来：
“阿嚏——”
喷嚏的尾音还没散，他就看见裴川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过来，另一只手还轻轻扇了扇面前的空气，像是在赶桂花香气。
“老师对桂花也过敏？下次离这边远点，我帮你盯着。”
顾屿接过纸巾，擦了擦泛红的鼻尖，看着裴川认真的样子，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阳光透过树叶，在裴川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的眼神很亮，带着不加掩饰的关心，没让他觉得被冒犯，反而有点暖。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跳绳，轻声说了句：
“谢谢。”
声音很轻，却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