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中,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看着那个缓步走来的白衣男子——南宫宸。
他就这样随意地走着,仿佛不是走向一场决定华山命运的决战,而是在自家庭院中散步。阳光洒在他身上,白衣纤尘不染,衣袂在晨风中轻轻飘动,有种说不出的飘逸出尘。
但没有人敢轻视他。
方才宁中则连败成不忧、丛不弃两场,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而明眼人都能看出,宁中则的剑法之所以能突然精进,与这位南宫阁主脱不了干系——虽然无人知晓他是如何做到的。
封不平握紧剑柄,瞳孔微缩。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对手。
南宫宸身上没有任何杀气,也没有任何剑意,就像一个完全不懂武功的普通人。但正是这种“普通”,让封不平心中警铃大作——能将气息收敛到如此地步,要么是真的不会武功,要么就是武功已臻化境,返璞归真。
显然,是后者。
“阁下是……”封不平沉声开口。
“天机阁,南宫宸。”南宫宸在距他三丈处停下,微微颔首,“久闻剑宗‘夺命连环三仙剑’之名,今日有幸领教。”
这话说得客气,但语气中的淡然,却让封不平心头一紧。
对方知道自己的剑法,却依旧如此平静。
要么是狂妄,要么是……真有把握。
“南宫阁主,”丁勉忽然插话,“此乃华山派内务,阁下身为外人,插手恐有不妥吧?”
南宫宸转头看他,目光平静:“丁兄此言差矣。方才丁兄以五岳剑派同气连枝为由,要主持华山派内务。在下虽非五岳之人,但身为武林同道,见华山派内斗不休,欲出一份力调解,有何不妥?”
这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丁勉堵得哑口无言。
“更何况,”南宫宸继续道,“封师兄方才说气宗无人,在下既在此,自然不能坐视不理。这一战,不论胜负,只论武道——封师兄以为如何?”
封不平深吸一口气:“好!既然南宫阁主有此雅兴,封某便领教高招!”
话音落下,他长剑出鞘。
这一次,他没有任何保留。
剑光如瀑,剑气纵横。
“夺命连环三仙剑”全力施展开来,剑影重重,将南宫宸周身三丈空间完全笼罩。每一剑都狠辣刁钻,专攻人体要害,剑势连环不绝,如潮水般一波接一波涌来。
场边众人看得心惊胆战。
这才是封不平真正的实力!方才与岳不群一战,他竟还留了三分余地!
然而面对这狂风暴雨般的攻势,南宫宸只是静静地站着。
他没有拔剑。
甚至没有动。
第一剑刺向他咽喉,在剑尖即将及体的瞬间,他微微侧头,剑锋擦着脖颈掠过。
第二剑刺向他心口,他只是向左挪了半步,剑锋贴着胸前衣襟划过,未伤分毫。
第三剑、第四剑、第五剑……
封不平的剑越来越快,剑光几乎连成一片,但南宫宸始终如闲庭信步,在剑网中穿梭自如。每一次躲避都妙到毫巅,每一次闪避都只差分毫,仿佛早就预判了封不平的所有剑路。
十招,二十招,三十招……
封不平的额头渗出汗珠。
他发现自己完全摸不透对手的深浅。南宫宸的身法看似简单,实则蕴含无穷奥妙——每一步都踏在他剑势最薄弱之处,每一次闪避都让他后续剑招难以为继。
更可怕的是,对方从头到尾都没有还手。
只是在闪避。
仿佛在观察,在体会,在……学习?
“南宫阁主为何不出剑?”封不平忍不住喝道。
南宫宸微微一笑:“封师兄的剑法尚未使完,在下岂能打断?”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封不平心头火起。
对方分明是在说他剑法不精,不值得出剑!
“狂妄!”封不平怒喝一声,剑势再变。
这一次,他使出了压箱底的绝招——三仙剑最后一式“三仙归洞”。
剑光一分为三,三道实质般的剑气如三条毒龙,从三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袭向南宫宸。这一剑融合了他毕生修为,剑气之凌厉,连场边观战的人都感到皮肤刺痛。
“结束了。”丁勉喃喃道。
他见过这一剑。三年前,封不平以此剑击败嵩山派一位长老,剑气所过之处,三尺厚的青石都被切成碎片。
然而就在三道剑气即将及体的刹那,南宫宸终于动了。
他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轻轻一划。
没有剑。
只有一道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白光。
那白光如春风拂柳,温柔而缥缈。
但在与三道剑气接触的瞬间,却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威力——
“嗤!”
轻响声中,三道凌厉的剑气如冰雪遇朝阳,瞬间消融。
封不平的长剑“叮”的一声断成两截,剑尖部分飞上半空,划出一道弧线,插在十丈外的青石地上,剑柄还在微微颤抖。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一根手指。
只用了一根手指,就破了剑宗第一高手的全力一击,还断了他的剑?
这是什么武功?!
封不平呆呆地看着手中的断剑,脸色煞白如纸。他能感觉到,刚才那一瞬间,对方指尖透出的剑气并不凌厉,甚至可以说很柔和。但就是那股柔和的剑气,却如庖丁解牛般,精准地切入了自己剑势最薄弱之处,一举破了他的绝招。
这不是力量的碾压。
这是境界的碾压。
“你……你这是什么剑法?”封不平声音干涩。
南宫宸收回手指,负手而立:“这不是剑法。”
“不是剑法?”
“是‘道’。”南宫宸缓缓道,“剑是器,法是术,道是本。封师兄的剑法精妙,招式凌厉,但终究停留在‘术’的层面。剑中无道,便是无根之木,无水之源。”
这话如晨钟暮鼓,震得封不平心神激荡。
他习武四十年,从未听过这样的说法。
“那……何为剑道?”他忍不住问。
南宫宸看向他手中的断剑:“剑道不在剑,而在心。心中有道,草木竹石皆可为剑;心中无道,神兵利器也是废铁。”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场中所有人:“剑气之争,争的是‘剑重还是气重’,这本身就走入了歧途。真正的武道,剑与气本是一体,形与神不可分割。剑为用,气为本;形为表,神为里。舍本逐末,便是今日华山派内斗不休的根源。”
这番话,如惊雷般在每个人心中炸响。
气宗弟子若有所思。
剑宗众人面露茫然。
封不平呆呆地看着手中的断剑,忽然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封不平习剑四十年,今日才知自己一直在歧路上行走!可笑!可笑啊!”
笑声中带着无尽的苍凉与悔恨。
他忽然转身,对剑宗众弟子道:“从今日起,剑宗不再与气宗为敌。华山派……只有一个华山派。”
“大哥!”成不忧急道。
“不必多言。”封不平摆摆手,看向岳不群,“岳师弟,这些年,是我们执念太深。剑气之争,该结束了。”
岳不群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应。
丁勉脸色铁青。
他没想到,南宫宸不仅赢了,还一举瓦解了剑宗与气宗数十年的恩怨。这样一来,左冷禅吞并华山的计划,岂不是要落空?
“封兄,”丁勉沉声道,“三局两胜之约……”
“不必了。”封不平摇头,“方才一战,已见高下。我剑宗,心服口服。”
他走到南宫宸面前,深深一躬:“多谢南宫阁主指点迷津。此恩,剑宗永世不忘。”
南宫宸微微颔首,没有多言。
而就在这时,一个阴冷的声音忽然从演武场外传来:
“好一个‘剑气合一’,好一个‘剑道在心’。”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群黑衣人不知何时已包围了演武场。为首的是个戴着青铜面具的高瘦男子,手中提着一柄奇形弯刀,刀身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紫光。
“只可惜,”面具人缓缓道,“今日华山派,谁也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