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渡厄斋的飞檐染成墨色,修复了大半的山门在残阳下依旧透着几分残破。庭院里,被斩碎的阴傀残骸早已清理干净,却仍有淡淡的玄阴腥气缠在墙角,与阳炎草的清苦药香交织,成了这场生死之战留下的最后印记。
我坐在东厢房的桌边,看着清风师叔将最后一味朝阳花磨成粉末,融入陶罐中。
炉火跳动,映得他鬓角的白发格外清晰,连日来的不眠不休让他眼底积着浓重的青黑,却依旧动作沉稳,每一次搅拌都精准有力。
陶罐里的汤药咕嘟作响,热气氤氲而上,模糊了他脸上的疲惫。
“这是最后一炉便携解毒丹,你与承渊各带十粒,遇着玄阴之气反噬便立刻服下。”清风师叔将磨好的药粉尽数倒入罐中,声音带着难掩的沙哑,“防护丹我用阳炎草芯与凝阳果炼制,能暂挡极阳之地的烈日灼烤,也能抵御三成玄阴攻击,贴身收好,不可离身。”
我点头接过他递来的两个锦盒,指尖触到锦盒冰凉的玉石表面,心中沉甸甸的。
锦盒不大,却装着沉甸甸的牵挂,每一粒丹药都凝聚着师叔的心血,是我们此行极阳之地的保命符。
傅承渊靠坐在床榻上,闭目调息。他身上的伤口已基本愈合,却依旧穿着宽松的素色长衫,遮掩着皮下仍未完全消退的淡淡黑纹。
在刚结束的战斗中,他为护我挡下玄阴煞王的重击,毒素侵入五脏六腑,虽经清风师叔多日施针逼毒,却仍有少许残留,稍一催动灵力便会隐隐作痛。此刻他眉头微蹙,周身萦绕着微弱的阳煞之力,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是在强行压制体内的余毒。
“承渊,先歇会儿吧。”我走过去,将锦盒放在床头,伸手想为他擦去汗珠,却被他反手握住。他的掌心温热,力道依旧沉稳,只是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泄露了他体内的不适。
“无妨。”他缓缓睁开眼,漆黑的眸子里映着我的身影,疲惫中透着坚定,“极阳之地凶险未知,我需尽快稳固修为,方能护你周全。”
我心中一暖,鼻尖却有些发酸。自相识以来,他始终这样,将所有的苦难独自扛下,把最好的一面留给我。
我握紧他的手,指尖灵气缓缓注入他体内,轻声道:“别勉强自己,我们此去是寻金乌石,不是拼命。你若出事,我与念初该怎么办?”
他眼中闪过一丝柔软,反手握紧我的手,语气放缓:“我知道。只是一想到念初还在等我们,想到阴傀门的残魂仍在作祟,便不敢有半分懈怠。”
正说着,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师傅与玄虚师叔走了进来。师傅依旧身着玄色长衫,手臂上的黑纹虽已不再蔓延,却仍清晰地盘踞在衣袖下,脸色比往日苍白了许多,却依旧气场沉凝,目光锐利如剑。玄虚师叔胸口的绷带换了新的,虽不再渗血,却仍需用手微微按着胸口,每走一步都显得有些吃力,却依旧挺直了脊梁,神色坚毅。
“明日便要启程了,一切都准备好了?”师傅开口,声音依旧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目光扫过我与傅承渊,最终落在桌上的锦盒上,“清风的丹药虽好,却也只能解一时之困。极阳之地阴阳对冲,白日烈日焚身,夜晚玄阴反噬,你们需万分小心。”
“师傅放心。”傅承渊起身行礼,动作间牵扯到伤口,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却很快恢复如常,“明月师叔已将极阳之地的古籍线索整理成册,我与初一此行,定会找到金乌石,追查残魂踪迹,不辜负师傅与师叔们的期望。”
玄虚师叔走上前,拍了拍傅承渊的肩膀,语气爽朗却带着一丝叮嘱:“承渊,你性子沉稳,遇事多斟酌。初一虽聪慧,却终究牵挂念初,难免心绪不宁,你多照看些。若遇着解决不了的凶险,不必硬扛,传讯玉符随时联系,我与掌门清剿完西南残党,便立刻赶去支援。”
“谨记师叔教诲。”傅承渊郑重点头。
我看着眼前的师傅与师叔,心中满是感激。这场战斗让渡厄斋元气大伤,他们个个身负重伤,却依旧为我们的前路殚精竭虑,默默守护着我们与念初。
我深吸一口气,走上前道:“师傅,玄虚师叔,你们也多保重。清剿残党时切不可大意,我们在极阳之地定会尽快找到金乌石,早日归来与你们汇合。”
师傅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枚古朴的玉佩,递到我手中:“这是渡厄斋的护心玉,能感应到同门的气息,若遇险境,注入灵气便能发出求救信号。极阳之地玄阴幽邪暗藏,残魂大概率也在寻金乌石,你们务必谨慎,切记‘寻石为要,保命为先’。”
我握紧玉佩,温润的玉质贴着掌心,仿佛能感受到师傅的气息与嘱托,心中安定了许多。
夜色渐深,庭院里传来念初软糯的哭声,断断续续,带着无尽的委屈。我心中一紧,连忙起身向外走去。
清风师叔正抱着念初在庭院里踱步,小家伙小脸哭得通红,眼睛肿得像核桃,小手紧紧攥着那枚金乌木饰,嘴里咿呀咿呀地喊着“妈妈”,声音哽咽,听得人心头发疼。
“念初乖,妈妈在这儿。”我快步走过去,从清风师叔怀中接过念初,紧紧抱在怀里。小家伙立刻扑进我怀里,小脑袋靠在我的肩头,委屈地蹭了蹭,哭声渐渐小了下来,只是肩膀还在微微颤抖。
我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低头看着他泪痕未干的小脸,心中满是愧疚。这孩子才这么小,本该无忧无虑地成长,却跟着我们经历了这么多凶险,如今还要与父母分离,承受思念之苦。
我凑到他耳边,轻声安抚:“念初最乖了,妈妈和爸爸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等我们回来,就带你去摘后山的灵果,带你去看朝阳花,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念初似是听懂了我的话,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我,小脑袋点了点头,小手紧紧搂住我的脖子,将小脸埋进我的颈窝,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清风师叔站在一旁,看着我们母子,眼神中满是怜惜:“这孩子自小黏你和承渊,你们走后,我会好好照看他,只是……”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担忧,“念初体内的金乌之力日渐强盛,虽未完全觉醒,却已能吸引阴邪势力。我会启动渡厄斋的上古防护阵,只是防护阵需消耗大量灵气,我一人支撑不了太久,你们务必尽快归来。”
我心中一沉,点了点头:“清风师叔,辛苦你了。念初就拜托你了,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保护好他。我们找到金乌石后,会立刻返程,绝不耽误。”
回到东厢房时,傅承渊正坐在桌边,翻看着明月师叔整理的古籍线索。昏黄的灯火映在他脸上,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神情专注而沉静。看到我抱着念初进来,他立刻放下古籍,起身走了过来,伸手轻轻摸了摸念初的小脑袋。
念初看到傅承渊,立刻伸出小手,软糯地喊了一声“爸爸”,声音带着刚哭过的沙哑。
傅承渊心中一软,接过念初,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动作温柔至极,生怕弄疼了他。他低头看着念初,眼底满是宠溺与不舍,轻声道:“念初乖,爸爸和妈妈要去很远的地方找一样东西,等我们回来,就带你去玩,好不好?”
念初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小脑袋靠在傅承渊的肩头,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似是害怕他会突然消失。
我坐在一旁,看着父子俩相依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这场离别,对我们而言是责任与使命,对念初而言,却是无尽的牵挂与等待。
我悄悄取出那枚金乌木饰,将自身的灵气缓缓注入其中,木饰发出微弱的金光,映得我的指尖发亮。这是我能为念初做的唯一防护,希望这缕灵气能在我们不在的日子里,护他平安。
夜深了,念初在傅承渊的怀里渐渐睡熟,小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眉头却已舒展开来,呼吸均匀而平稳。
傅承渊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在床榻内侧,为他盖好薄被,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我们坐在床边,看着念初熟睡的模样,一时无话。
庭院里的炉火依旧跳动,药香弥漫,夜色静谧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初一,”傅承渊轻声开口,握住我的手,“明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若遇险境,切不可逞强,记得传讯给我,给师傅师叔们,我们一定会来救你。”
我靠在他的肩头,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浸湿了他的衣衫:“你也是。承渊,我不在乎金乌石能不能找到,不在乎能不能斩杀残魂,我只在乎你能平安回来,在乎我们一家人能团聚。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绝不能出事。”
“我答应你。”他收紧手臂,将我紧紧拥入怀中,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一定会平安回来,一定会带你和念初找一个没有阴邪、没有战乱的地方,好好生活,再也不打打杀杀。”
我紧紧抱着他,感受着他温热的体温与沉稳的心跳,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前路多么凶险,无论极阳之地有多少未知的危机,我都要与他并肩作战,找到金乌石,斩杀残魂,守护好我们所爱的一切。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渡厄斋的山门便缓缓打开。
师傅与玄虚师叔早已整装待发,玄虚师叔背上背着桃木剑,胸口的绷带依旧显眼,却依旧精神抖擞。
明月师叔站在山门旁,手中拿着一卷古籍,递给我:“这是极阳之地的详细线索,标注了枯阳岭、焚阳坡、金乌殿的位置,还有上古阵纹的破解之法,你好生收好,遇事多翻阅。”
我接过古籍,郑重道谢:“多谢明月师叔,弟子谨记。”
清风师叔抱着念初站在最后,小家伙还没完全睡醒,揉着惺忪的眼睛,看到我与傅承渊,立刻清醒过来,小身子扭动着,想要扑到我们怀里。
“念初乖,”我走过去,在他额头亲了一下,声音温柔却带着一丝颤抖,“妈妈和爸爸要走了,你要听清风师叔的话,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等我们回来。”
傅承渊也走上前,摸了摸念初的小脑袋,语气不舍:“念初,要勇敢,爸爸很快就回来。”
念初似是察觉到我们要离开,小嘴一瘪,泪水又涌了上来,却强忍着没有哭出声,只是紧紧攥着那枚金乌木饰,小脑袋点了点头。
我的心瞬间被揪紧,泪水再也忍不住滑落。清风师叔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带着一丝安慰:“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念初,等你们凯旋。”
我与傅承渊对视一眼,不再犹豫,转身朝着山门之外走去。
师傅与玄虚师叔也随后跟上,两支队伍在山门处分别,师傅与玄虚师叔朝着西南方向出发,去清剿阴傀门的残党;我与傅承渊则朝着东方走去,踏上前往极阳之地的征程。
回望渡厄斋,山门在晨雾中渐渐模糊,念初的小脸仿佛还在眼前,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满是依赖与期盼。我握紧手中的古籍与护心玉,感受着傅承渊掌心的温热,心中满是坚定。
极阳之地路途遥远,危机四伏,阴傀门的残魂还在暗处窥伺,上古的封印与秘密等待着我们去解锁。
晨光刺破晨雾,洒在我们前行的道路上,照亮了脚下的土地,也照亮了我们心中的希望。极阳封幽的征程,从此刻正式开启,我们终将以极阳之力,封印一切阴幽,守护世间清明,守护我们所爱的一切。